帥帳內,方天定隻覺得莫名的煩躁,坐臥難安,不斷地轉著圈子。
袁朗失陷,是因為計差一著,反應又慢了一拍,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扈成入城,卻是自己同意的,現在想想,感覺非常不妥。
太冒險了。
這種煩躁,便是因為對扈成安危的擔憂。
雖然沒有消息,可是方天定可以確定,扈成要倒霉了。
這是領軍大將的直覺。
躊躇間,黃廣進來,道:“報,城內有人墜出,為我軍探哨擒獲,要見太子,自言有緊急軍情匯報。”
方天定立刻出了營帳,只見三個宋軍被五花大綁,一群士卒圍在周圍。
見到方天定,三人噗通跪下,當先那人說道:“小人邱濟,見過明國太子。”
方天定問道:“你三人此來為何?”
邱濟道:“小人乃是鍾家莊人,欒教師與我有大恩,今夜,欒教師接待義軍頭領,被知州當場擒獲,小人無力解救,只能墜城而出通報消息。”
邱濟一五一十把扈成入城後的事情說了,只是兩人商議的事情說的不詳細。
不過足夠方天定判斷情況,欒廷玉已經決定投靠,只是走漏了消息,兩人同時被擒獲。
得了確鑿消息,方天定反而鎮定下來。
“給三位兄弟松綁,帶下去好好招待,待到破城,再行封賞。”
邱濟三人拜道:“多謝太子殿下。”
方天定並不追究三人來歷,因為他能確定三人說的是實話。
要是城內守軍計謀,也該是說欒廷玉投降,準備接應大軍入城,接著把入城部隊坑殺。
此時天邊泛白,營地裡已經開始喧鬧了起來。
方天定來到營地後。
營帳遮掩中,數百士卒坦胸露背,如同螞蟻一般,不斷從地下背出一筐又一筐的土來。
這是掘道營在挖地道。
立在地道入口的處的王威看到方天定,立刻拜道:“見過太子殿下。”
方天定問道:“地道挖掘的如何了?”
王威回道:“已掘進二裡,只是快要接近護城河,可能滲水,預計還要十余日。”
“告訴兄弟們,注意安全。”
吩咐一句,方天定便袖手旁觀。
他沒有打算下去,也不會有人同意他下去。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萬一遇到塌方,豈不是點背?
看了一陣,葉貴請方天定回去用餐。
飽餐一頓,大軍攜帶器械,依次出營,開到山淮安南城下。
呼喝中,弩砲列陣向前,來到城頭五百步處,排成兩排。
白欽喝道:“分兩輪,不間斷掩護射擊。”
令旗揮舞中,弩砲依次開火。
瞬間,城頭被淹沒在烈焰和硝煙中。
杜微又喝道:“填壕隊,出發!”
“衝!”
呐喊中,兩千士卒,各推江車衝出陣列。
跑到護城河邊,江車前傾,車上沙袋土包盡數落進河裡。
弩砲掩護,江車填壕,翻來往複,川流不息。
待到中午,護城河徹底填平。
從始至終,城頭上沒有宋軍冒頭。
被炸了三天,守軍也學聰明了,不管你怎麽轟炸,我隻不露頭。
通道打開,方天定揮舞長戟,喝道:“隨我搶城!”
輕兵出陣,推著百余雲梯車,向城牆衝去。
全無阻攔,順利到達城下。
眼看雲梯即將搭上城頭,
只聽得咻咻咻~聲中,頭頂落下無數黑點。 “投石機,規避!”
大喝一聲,方天定貼在城牆上,舉起巨盾護住身體。
有沒有效果,聽天由命。
咣當~黑點落下,立刻四碎。
無數灰褐色液體飛出,濺落的到處都是。
士卒貼在城牆上,被砸中的不多,被打濕的很多。
聞到刺鼻的火油味道,方天定亡魂大冒,喝道:“撤~撤~”
士卒也知道情況不妙,同時發足,向著本陣狂奔而去。
剛跑過護城河,身後有傳來咻咻聲,方天定回頭一看,無數黑點中夾雜著百余火球,徑直飛向城外。
方天定連連呼喝撤退。
頃刻間,護城河和城牆之間的狹長區域,立刻被大火填滿。
哪些跑的慢的士卒,瞬間變成了火人,哀嚎著四處亂撞。
方天定紅著眼睛喝道:“弩箭,幫兄弟們解脫痛苦。”
“是!”白欽領命,指揮弩砲瞄準火人。
“放~”
兩輪,火人盡皆倒伏在地。
“火滅後,收拾殘骸。”吩咐一句,方天定下令:“收軍回營。”
一把大火從天而降,不但殺傷了三百多士卒,還把所有雲梯燒了個乾乾淨淨。
沒了梯子,又不會飛,不收兵回營,難道曬太陽烤火麽?
步卒撤退,弩砲還在,數十台推到護城河前,不斷向著城內轟擊,以遮掩地道挖掘的響動。
挖地道不是什麽新聞,都是用爛了的戰術,淮安城內不會不妨。
多立聽甕,確定方向,待其即將進城時,對向挖掘連通,或水灌,或火燒,輕易便能破掉。
爆破坑道不需要挖進城,卻也要防備宋軍主動挖出城外。
火藥轟擊,既可以造成城內傷亡,也可以打擊城內士氣,還可以遮掩挖地道的聲音,可謂一舉三得。
回到大營,方傑忿忿說道:“這淮安城端的難搞。”
杜微道:“一把火,便讓我軍難以進取,想出這個辦法的人,實乃天才。”
宋軍防守策略的確精妙。
城頭不留人,避免了無謂的傷亡。
哪怕攻城部隊搶上城頭,大火落下隔絕後軍,城內守軍自然可以用人海把攻城兵淹沒。
再不濟,無差別打擊,玉石俱焚就是。
簡單、粗暴、有效。
反正只要守住城池,便是宋軍勝利。
方天定看向劉雨豪,問道:“可知城內有多少火油?”
劉雨豪垂首,道:“事前並未關注,數量未知。”
哎~歎了口氣,方天定不再追問。
別說劉雨豪,便是在坐的,也沒人想到宋軍會弄出這招。
當然,方天定對這個馮喜的副手,還是有些失望的。
方天定問道:“各位,地道還需十多天才能挖出,遷延日久恐有變數,各位有何想法?”
沉默,無人回答。
貌似除了地道爆破,別無他法。
邵俊起身,道:“我觀城內,我軍到達第一日,炊煙密集,一日三起,今天,炊煙只有校場處冒起,其余地方稀疏,且只有兩次。
或許,可以從中做文章。”
聞言,眾人眼睛亮了。
卻聽方傑問道:“煙不煙的有什麽打緊, 破城才是緊要。”
杜微畢竟是方傑副將,拉了拉他,低聲解釋道:“炊煙稀疏,說明城中缺糧。”
方天定道:“讓你多讀書,你隻推脫,如今只會鬧笑話。”
方傑不吭聲了。
增兵減灶之計,便是根據炊煙數量判斷對方兵力的變化情況。
城內守軍數量不變,然而炊煙減少,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便是糧食不足。
想想也正常,城內大戶按照慣例,早在青黃不接時,趁著糧價高漲清空了庫存,一方面是為了獲利,二是為了騰出倉庫。
只是明軍來的太快,夏糧未來得及收,便導致了城中缺糧。
至於說城中使詐,實無必要。
任何行為,特別是軍事行為,都會有特定目的。
如此詐計,只有讓敵軍采取圍困斷糧之策時才會用。
然而,雙方都知道宋庭大軍不日即到,所以明軍轟炸日夜不絕,一直在準備強攻。
如此情況下,任何手段都拖延不了明軍進攻。
方天定環視左右,問道:“各位,宋軍已經露出了破綻,可有良策?”
邵俊道:“誘其出城劫糧,或偽裝送糧混進城去。”
衛忠道:“城中謹慎,誘其出城恐怕不行,若是打草驚蛇,想偽裝混入也難。”
“報!”一探馬闖進來,道:“城北三十裡處,馬軍截獲一隻運糧船隊,繳獲糧草五萬石,船一百五十余!”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眾人大喜。
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