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詔令,各犧牲將士,按其意願,各自歸鄉或陪葬皇陵。
……另,傳盧俊義燕青入武學進修,花榮若降,一並隨行!”
“臣等遵旨!”楊沂中等人接了詔書。
不一刻,運靈隊準備就緒。
“放炮,送兄弟們回家!”
砰砰砰~
三聲炮響,兩千余車輛依次出發。
兩個車夫駕車一輛,另有五百軍兵護送。
車隊前方,有六十四個道士,打著白幡,舉著招魂旗,唱著超度經文,一路領行。
“都有,敬禮!”
一聲呼喝,道路兩側肅立的將士立刻行軍禮,目送戰友離開。
不一刻,烈士們離開。
雖然只有五百軍兵護送,然而卻不用擔心路上有人阻攔。
先進可不是前宋時,軍卒的地位底下。
要是有人敢驚擾了烈士們,軍隊的怒火,分分鍾把不開眼的燒成灰灰。
最簡單的,強征入伍,推出去當炮灰,再判一個陣前叛亂,那真的是死了也白死。
送走了烈士遺骸,離開的是傷殘士卒。
陣亡兩千余,傷殘的,不過五百余。
這比例,簡直不像冷兵器時代能夠打出來的。
其實不奇怪,明軍裝備精良。
一般來說,除了面門脖子無甲覆蓋,幾乎沒有弱點。
所以,但凡被擊中者,大多是當場陣亡,因此陣亡與傷殘比例懸殊。
所有傷殘軍士,或乘車,或騎牛,各自離開,盧俊義主仆二人也隨同方傑往應天而去。
將要離開,盧俊義拉著孫立,道:“兄弟,你我投明,陣營已經變換,然而,我等與花榮畢竟乃是昔日兄弟,你還是去勸一勸他才好。”
孫立道:“兄長放心,小弟記下了。”
盧俊義還想再說,方傑已經喝令出發。
年關將至,他既要回去述職,也要回去成親,實在不願意在此耽誤。
若非看在周侗的面子,他都不會走這一遭。
目送盧俊義等人離開,孫立回轉熙寧寨。
他早就降了明國,又有獻城之功,可不像盧俊義那樣被迫投降,因此被授指揮使。
進了寨城,他也回營,徑直往牢營走去。
熙寧寨作為邊境防禦軍寨,向來是罪犯流配的重地,為了管束那些不法之徒,牢營修建的頗為廣大。
此時,牢營裡熱鬧異常。
宋軍戰俘,大多集中此處,等待發落。
雖然做了階下囚,戰俘們卻一點都不慌。
其中的道理很簡單,明軍給吃的好。
趙宋糧食充足時,供給全軍也就雜糧米飯配醃菜。
然而,糧食充足的時候少啊。
大多數時候,不過半個拳頭大小的饃饃,加一碗比較稠的粥,醃菜時有時無。
前段時間缺糧,更是一天兩碗稀粥,能夠照出人影的那種。
果腹?不存在的!
明軍夥食,白米飯饅頭管夠,油花花的菜湯,偶爾還能有塊肉。
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存在,完全沒得比。
吃的這麽好,宋兵還擔心什麽?
就他們身上三兩肉,並不值得明軍花費如此代價和心思。
無視了熙熙攘攘的宋軍兵丁,孫立來到了一間牢房前。
牆角處,一人盤膝而坐。
此時,這人臉色蒼白,毫無一絲血色。
整個人安安靜靜的,若非胸膛微微起伏,直讓人以為是死人。
不是花榮還能有誰?
他的面前放著一盤飯菜,頗為豐盛,卻紋絲未動。
自從被擒獲,花榮便一言不發,滴水不進,粒米不沾,已經有十余天了。
看他形銷骨立的模樣,孫立也是一陣心酸。
猶記得當初見面時,花榮是如何的風采。
齒白唇紅雙眼俊,兩眉入鬢常清,細腰寬膀似猿形,身上戰袍金翠繡,腰間玉帶嵌山犀,滲青巾幘雙環小,文武花靴抹綠低。
怎一個帥字了得!
且花榮為人謙和低調,頗得山中兄弟喜愛。
講真,孫立背叛宋江,半點心理負擔也無,卻覺得不好意思面對花榮。
所以,這是他十余天來,第一次來看花榮。
猶豫片刻,孫立道:“兄弟,為何一定要與宋江那廝陪葬呢?”
花榮作為,明顯是以死明志,要絕食以守節全義。
見花榮沒反應,孫立又道:“宋江號稱忠義,其實臉黑心狠,並不值得托付終身啊。”
花榮並不睜眼,道:“人各有志,你投明,自有大好前途享用,我死義,亦是本心所在,並無什麽怨言。”
孫立問道:“兄弟一身本事,若投明,建功立業自有時,博一個封妻蔭子,豈非好過白白死了?”
聽到家人,花榮臉上出現了一絲不舍。
沉默片刻,花榮道:“兄弟,托你一件事,可行?”
“你說!”孫立道。
花榮道:“幼子嬌妻,自有囊篋足以糊口,妻室之家,亦自有人料理。
唯一可慮者,乃是舍妹。
當年,宋公明做主嫁舍妹與秦明,至今無出,雖有的幾分家財,亦有護身本事。
然,終歸一個女兒家,不免困擾良多。
賢兄得暇,替我傳一句話與她,早日改嫁,不必守節。”
孫立道:“此話,賢兄自可親自與她說,何必轉達。”
“有勞了。”
說完,花榮不複再言。
任憑孫立說幹了口水,花榮隻閉目不言。
見勸不得花榮,孫立死心,隻得告辭離開。
出了牢門,孫立回頭看了一眼,歎道:“何等交情,即親骨肉,不過如此,真好花榮也!”
他歎的,當然是花榮對宋江的情義。
都不用捫心自問,孫立就知道自己是絕不可能如此的。
莫說對待宋江,便是對自己的兄弟也不可能。
不過,不妨礙他佩服花榮的所作所為。
孫立方走,龐萬春又來。
不得不說,這是真愛。
自從花榮被俘,龐萬春每日必至。
多則待上兩個時辰,少則半個時辰。
很多時候,他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花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照例盤膝坐下,龐萬春道:“看你模樣,也沒幾時了,我隻問一句,你花榮,可服我龐萬春?”
花榮歎了口氣,道:“你曾射殺金國第一射手,我也曾射殺遼國大將,你我比箭,其實也半斤八兩。
今世未曾分出高下,來世未必相逢,若有耐心,且等小兒輩長大在比。”
“哈哈哈……”龐萬春仰天大笑,道:“花榮啊花榮,死到臨頭來,卻要算計與我,卻非無端小瞧與人!
我也隨你心意,定把你之身死,如實告知你家小,若有困難,我也相幫。
隻待二十年後,看我們兒子,誰更厲害!”
花榮露出一絲微笑,道:“多謝!”
說完,只見他頭一歪,就此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