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是被清晨和煦的陽光給喚醒的。
森林裡的陽光通常是照不到人的,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徐義抱著熟睡的她走出了森林,不睡覺的人不會懶床,當漆黑靜謐的森林擁抱著第一抹天邊的晨曦之時,徐義就帶著艾琳上路了。
他不會照顧人,但是讓自己的步伐平穩,用魔力覆蓋艾琳的身軀保暖,再給她一個舒服些的姿勢,他還是會的。
離開了森林,到了大路上,徐義便不需要在運氣魔力疾跑了,離開了精靈一族的勢力范圍,撥開了最後一片遮蔽視野的蒼翠綠樹,和煦的陽光灑落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之上,冬日暖陽最是溫和近人,一片森林就像是劃分開了兩個世界,森林北部的阿姆斯圖城還持續著大雪紛飛,而森林南部的大草原則是陽光明媚,萬裡無雲。
這片大草原的名字叫做騰飛大草原,不過徐義現在還不知道。
“咕......”可見艾琳的意識和肚子是同時開始工作的,大腦中的羞恥感來得則稍微晚了些,但看著她臉色微微發燙的模樣,看來就算知道是遲到了,羞恥心也還是很盡職地到了位。
“吃完這個,我們去附近最近的城池。”徐義把她從懷裡放下,像是變戲法一樣變出了一個野果遞給了艾琳,艾琳看了看手上的果子,對著徐義輕聲道:“你不餓嗎?”
“我吃過了。”
艾琳知道徐義應該是不會騙她的,推脫只能讓徐義感到很麻煩,所以她毫不矯情地接過,小口吃掉了果子,精靈一族吃東西的模樣很優雅,若是艾琳此時有刀叉餐盤,徐義會相信她會就地坐下,用刀叉切開果子,就像吃牛排那樣細嚼慢咽地吃哪怕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野果。
大概細致的精靈族若是排除掉冒險的衝動和身不由己的選擇,他們都還是很會享受生活的吧。
大草原的景色很美,是和海洋一樣樸素開闊的美,舉目望去,天空的湛藍和草原的嫩綠形成一道鮮明的分界線,哪怕身體站在這片大草原上,只需要一陣不緊不慢的風吹過,你的心就像是已經在上策馬奔馳了起來,這種開闊的感覺可以讓你豁然開朗,把心靈的窗戶打開,把裡面鎖著的陰霾統統驅趕到自然裡隨風而去。
“最近的城市是人馬一族的豪斯城,是舉世聞名的鬥技之城。”艾琳給徐義普及自己學習的世界常識:“那裡有著據說是世界上最大的角鬥場——日布爾曼角鬥場,人馬一族和我們精靈一族不同,他們上半身就和徐義你一樣,但是下半身就是馬的身體,四條蹄子在草原上跑得很快,就連我們也追不上。他們尤其喜歡強大的角鬥士,不分男女全族皆武,擅長使用風系魔法和強化魔法,豪斯城內也有大批的矮人族為她們鍛造武器和蹄鐵,總之,是一個和我們精靈相性很差的種族。”艾琳似乎對人馬族有一些種族上的偏見:“性格大大咧咧,又很粗魯,動不動就要和別的魔物決鬥......”
和精細柔軟的精靈一族的確截然相反的性格,雖然精靈女王很強,但這也畢竟是個體,好鬥的魔物大概總和那些性情溫和的魔物對不上眼,所以北地魔物雖然很渴望得到精靈一族作為配偶,但對她們這種溫水般的性格也有幾分鄙夷。
若要是組隊戰鬥,像人馬一族這樣的爽直的魔物是最適合的;但若要是想找貿易合作,那還是細致的精靈一族更為合適。
“你吃草麽。”徐義問出個艾琳看來沒頭沒腦的問題。
“這個,
我們精靈一族也吃不下去的吧,只有人馬一族才會把這些當成基本食物。”艾琳看了看隨處可見的小草,輕輕搖了搖頭。 “因此無論你喜不喜歡他們,我們都不得不去他們的城池,賺他們的錢,買我們的食物。”徐義對著艾琳說道:“指路吧。”
艾琳不愧是長期居住在森林這種辨別不出方向、如同迷宮之地的精靈一族,她的方向感非常好,明明舉目四望都是一模一樣的大草原,她只是走了一個方向,一直筆直走,最後一條清晰的大道就漸漸出現在了徐義的眼前。
這條大道是豪斯城的北門連接向一條小河的,這條小河是阿姆斯圖河的一條支流,常年不乾涸的河流滋養了這片大草原,而這片草原也孕育了昌盛強大的人馬一族,他們在這裡建造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城市,不同於精靈一族直接借助自然形成的森林居住,人馬一族的城市是他們一磚一瓦搭建而成的磚石城堡,佔地面積足足有一千多平方公裡,城池還分為內外兩城,外城住的是居民,內城住的是人馬族的貴族和強大的角鬥士,日布爾曼鬥技場則是開設在內城的中心地帶,每日最多只會開展1場決鬥,能夠容納大約5萬魔物坐在圓形決鬥場邊上觀看決鬥。
原型就和古羅馬鬥技場一般,而在外城也有兩座鬥技場,但是那兩座鬥技場一座屬於王族經營的,一座是屬於私人的,按照人馬一族的規定,私人鬥技場的場主就是那座鬥技場的決鬥之王(僅限人馬族),在沒有新的挑戰者打敗他之前,鬥技場所有盈利的30%上繳給王室,其余的均可以由他個人分配。
這無疑是刺激了所有人馬族魔物們一飛衝天的渴望,再加上他們本身就是驍勇善戰又好鬥的種族,外面的草原又能為他們提供充足的糧食,無須擔心食物問題,他們又沒有精靈一族對生活藝術的高追求,不必花上許多時間為自己的衣服補上美麗的圖案,也不必把家裡打扮的充滿美感,所以閑來無事的他們除了鍛煉,角鬥,就是看別人角鬥,兩座外城鬥技場幾乎每天都座無虛席,其上的押注資金流水就和灌溉這片草原的河流一樣源源不斷。
更不用說門票收入之類的,角鬥士當然也有角鬥士的好處,哪怕是外行人,只要能夠戰勝鬥技場培養的專業角鬥士,就能成為一匹人馬族中的黑馬,在賺取到大筆優勝獎金的時候,還可以獲得成為鬥技場培養對象的資格,雖說這並不算是“一躍枝頭變鳳凰”,但也可以說得上是“脫貧致富奔小康”。
將青春和力量在鬥技場上燃燒殆盡,步入遲暮之年的時候,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
就像是徐義和艾琳面前,那在草原上彎腰拔取小草的嫩尖,丟到背後的大籮筐內,這些小草他們會帶回去賣掉,作為大部分普通人馬族魔物的日常食物,由於小草的保質期很短,冬季也許可以維持新鮮三四天,夏季最多只能維持一天,因此他們也算是每天都可以過得比較充實,冬季也可以利用攢下的錢,在休息日去觀看一場角鬥,回憶一下自己當年的熱血,也算是一種完整的魔生了。
那些年邁的人馬們看見了帶著艾琳的徐義沿著大道走向了他們的城池後,都很疑惑為什麽就住在隔壁森林的精靈會來到他們的城市,若要是出去冒險,到這個彼此看不順眼的隔壁鄰居的地盤上兜一圈,也根本算不上是冒險。
於是猜測著徐義會不會是商人或者是別的種族,因為他的身軀看上去很瘦小,如果徐義是北地魔物這種三米身高,用力氣時讓旁人擔心他們一身的肌肉會不會把衣服撐爆的魔物,他們肯定認為徐義是帶著自己“征服”來的精靈,來這邊展示自己的勇武的。
其實他們也不了解,精靈的愛情不是像他們這些力量崇拜的種族觀念中,“被征服”的愛情。
不過那樣的魔物他們很歡迎,也不會嫌棄那位精靈,當然他們對徐義也沒有什麽惡意,就比如在城門口攔住了他和艾琳,也只是出於公務和職責,問他們要10枚銅幣的外鄉魔物入城費,語氣也沒有什麽波動,就是很正常的要入城費,同族或者出示了裝備製造師證明的矮人族入城費就是免費,其他種族都是一隻魔物10枚銅幣。
徐義琢磨了下,自己似乎又犯了毛病,他忘掉了入城是要收取費用的環節,在人類那邊別人是向神明虔誠地祈禱,希望他別入自己的城,但徐義真要是想進去,也沒有衛兵敢攔他。而在阿姆斯圖城,徐義也是偷渡的,偷渡要是還要交入城費那就不叫偷渡了。
所以他從沒有想過有入城費這一條規矩,也從沒考慮過自己被魔物索要入城費的情況,更沒有算到自己現在身上身無分文的情況,眾目睽睽之下因為這種事情拔劍殺死衛兵又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自己這一次是有求於此城,無論是食物還是人類的痕跡,本就是客人,現在還有求於主人。
那就只能遵守對方的規矩了,當支付10枚銅幣的規矩自己完成不了的時候,就只能另尋出路,去思考有沒有潛藏的規則可以避開這條浮於表面的規矩。
“我聽聞人馬一族的角鬥可以讓勝利者得到很多。”徐義看著兩位比他高上兩頭的,手持長戟的人馬族男性戰士:“不知犯法是否可以通過角鬥來獲得大赦。”
“那得看是誰,犯的什麽法。”一位人馬沒有在乎徐義這種看似帶著挑釁意味的話語,看似徐義耐心地解釋著:“如果是強闖城池的話,可輕可重,輕在我族,重在他族。當然,除非是死罪,不然總可以用角鬥獲得不同程度的赦免的。輕的罪責可以免除,重的可以減輕。不過你若是有戰勝我們,衝撞進城門的本領,那你可別說自己付不起區區10枚銅幣。這可以視為對我族的一種挑釁,精靈。”
“那偷竊後又完全歸還了對方,然後自首呢?”徐義問道。
“這倒是新鮮,你若要是想要聊聊人馬一族的法律,不應該和我們聊,應該去和制定法典的王族聊聊。”人馬衛兵相視而笑:“偷竊後歸還又自首?這種魔物肯定是腦袋有問題,他應該去醫院而不是監獄。”
“嗯。”徐義點了點頭,伸出了手掌向著其中一位人馬攤開,手心裡是疊的整齊的20枚銅幣。
“這是你的入城許可,兩位精靈是吧。”人馬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兩張登記卡遞給了徐義。
“錯了。”徐義搖了搖頭,拿下了一張,遞還給她一張:“我是人類。”
在那位人馬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徐義接著說道:“還有,這20枚銅幣是你身上的,還有你的錢袋。”
說完,徐義丟給他了一個錢袋,人馬下意識地接過後摸了摸自己的腰間, 當然是摸了個空。
“那麽,是送我去醫院還是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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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又一次跟著徐義來到了監獄,她似乎已經習慣了,總覺得每次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總要遇上些坎坷的事情,自從跟上了徐義以後:阿姆斯圖城是偷渡的,從拘留所裡逃出來的。俄爾夫之森是被一群衛兵押送過去的,也可以說是以自己為魔質威脅他們“護送”過去的。而這一次的豪斯城,又是被關到了拘留所裡等候宣判。
這似乎和艾琳腦海中的冒險故事不太一樣啊。
徐義,真是個奇怪的人類,怪不得他說人類和魔物不一樣,他的思維總感覺和這個世界的魔物都不在一個軌道上,別人對犯罪坐牢避之不及,尤其是在別的魔物的地盤上,更是不敢造次,但是他卻把被關進監獄當做是一種偷渡的方法,可謂是本末倒置了。
艾琳坐在了徐義的邊上,看著面前封閉的鐵柵欄,以及一位穿著輕鎧,用嚴肅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審問官,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犯罪,但是在這種環境下無端升起的罪惡感讓她不禁縮了縮脖子,不敢正視那位人馬,她只能看向了邊上的徐義尋求一些安心感,卻發現如同坐在自己家中一般氣定神閑,甚至還拿起桌上的茶杯淡淡喝上了一口。
一股被審訊的壓抑嚴肅感瞬間被邊上搖了搖頭,說了句“可惜了,好茶葉的香味毀於用冷水衝泡,我徐義的名聲毀於無金錢可用。”的徐義破壞的一乾二淨,隻給她留下了哭笑不得的心情。
她在腦中下了個結論:人類還真是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