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是不會睡著的,睡著有睡著的好處,起碼在夢裡可以忘掉醒著時的憂傷,甚至還可以做著自己已經回家的夢,即使醒來後會加倍的痛苦寂寞,但好歹也在虛幻中滿足了一瞬。
可惜徐義是現實主義者,既然夢怎麽樣都帶不來現實的半分樂趣,那索性就不睡了吧,不睡的好處就是他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時間更多,雖說不上是好好的活著,但總是為能夠活著打下些基礎,哪怕多打下一絲基礎都是好的。
從樓下傳來了一陣陣腳步聲,大冬天的,一群人來了這種小旅館是很反常的事情,腳步聲雜亂而沉重,呼喝敲門聲由遠至近,細細聽來大致是在查房,掃黃捉物們是不管的,異族通婚的事情多了去了,一條規矩隻有在絕大部分魔物都願意遵守的情況下才是規矩,相反就算沒有規矩它也能成了規矩,反之無論如何它都是不成立的,你大聲呼籲著異族不能通婚是無妨,但你若真的想要把它變成規矩來約束魔物們,那絕對很快就會死的不明不白。
嗯,說到哪了,哦,查房。也是快查到這邊了,艾琳也沒有要被吵醒的模樣,看樣子昨晚她是等了自己很久,結果等著等著就真的困得睡了,一直到現在太陽已經升起了,她都睡得糊裡糊塗,肯定在夢裡忘掉了今天要面對的不愉快,才能睡得如此香甜。
弱者的夢總是香甜的,徐義若是做夢,大概也是噩夢,被孤獨吞噬的噩夢。
來聽聽看那些突然違背了常識,在冬季查旅館房間的衛兵們是怎麽說的?找一名大精靈,和一名未知種族的魔物在一起?哦,這可真是要命,那愚蠢的史萊姆隻記住了艾琳的自我介紹,卻記不得自己自稱的人類,明明下達通緝令是個很嚴肅的事情,他們卻把罪犯最基本的種族信息給弄錯了,到處宣揚著錯誤的話語,讓所有人都錯誤的理解了自己的種族。
也隻有昏官才敢讓這樣的魔物去當登記員,也隻有愚警才會相信他提供的線索,連自己這個犯人都有點咬牙切齒地想要把這個缺乏記性的登記員給消滅了,換一個有腦子的新人也許都比他來的好。
不過也對,史萊姆一族也沒有腦子,核心就是他們的全部。
“開門,查房!”粗暴的敲門聲如期而至,衛兵就是衛兵,隻要在他們認為這是自己的地盤上,就一直恥高氣昂地橫著走,徐義給他們開了門,一看是一隊螃蟹族的衛兵,螃蟹族有44臂,還有一對巨大的鉗,士兵們佩戴著兩個盾牌和一把重武器,當然最核心的武器還是他們那鍍了未知材料,還附了魔法陣的鉗,一個人的鉗上有著兩個力量法陣和兩個魔力削弱法陣,也算是把自己種族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不過你還別說,他們還真的是橫著走的。
“有什麽事情嗎?”徐義淡淡地問道。
“例行搜查。”他們頂開了徐義的身子,跑到房間內,第一眼就看見了床上鼓起的那個被子,他們毫不猶豫地一把掀開了被褥,卻發現裡面隻有一個枕頭。
“雙魔間,你卻一個人住?”
這世道,盲目相信部下的白癡當上了指揮官,而聰明人卻當了個執行命令的小卒,可惜可惜。徐義心中歎道。
“我樂意。”徐義的回答很平靜。
“你最好放尊重點,然後把實話告訴我,要知道我現在有著城主大人發的搜查令,我可以隨時把你拘捕起來慢慢審問。”那位螃蟹正色道:“我再問你一遍,為什麽你一隻魔物卻住了雙魔間。
” “我是人類。”徐義淡淡道:“如果可以我還想住三魔,四魔,但是想想就連世界都裝不下我這個人類,去計較個幾魔便毫無意義了,但又不能就這樣屈服,所以選了雙魔,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滿口胡言亂語......”那個為首的隊長皺著眉頭看著面無表情地徐義,徐義也看著他那對帶著不耐和責問的雙眼,螃蟹的眼睛通常很小,小眼睛是好的,可以不讓別人看出你眼神中複雜的情緒,徐義也練了這個本領,讓自己的眼神可以透露出假的情緒。
就比如說現在,他表面上很淡定,但實際上要是面前這貨再和他多廢話上那麽幾句,就快要湊滿他心中的10句之數了,10是徐義最喜歡的數字,也是他認為自己可以在這之後改變一次行為邏輯的數字,就像是戰爭需要一個借口,殺人需要一個安慰,徐義的打破規矩,也需要一個界限,那就是10。
10以後,徐義可以化敵為友;10以後,徐義可以收手回頭;10以後,徐義可以拔出劍,大開殺戒......
“大人,沒發現什麽別的東西,窗戶是關著的,窗簾也是拉著的,小巷裡有人把守沒看到有逃犯.....”他身後走過來一個部下,看了眼徐義,對隊長低聲道:“他沒有嫌疑,很可能是......旅行的貴族魔物吧。”
話語中的意思,就是貴族魔物總和人類中高人一等的強者一樣,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怪癖,一個人偏偏要住雙人間,腦袋中裝著莫名其妙的想法,這很符合“貴族”的身份。
“行,但我勸你記住,這裡是阿姆斯圖,不是你的地方,在這裡,你的身份沒有一點用處,知道嗎?走,去下一間。”
隊長看樣子不是很喜歡貴族,這也許就是所謂的仇富心裡,的確他這樣有腦子的魔物也就混了個衛兵隊長,徐義這種看上去腦子有毛病的卻含著金湯匙出生,他不平衡也是很正常的,再正常不過的。不過還好他的不平還是建立在有腦子的基礎上的,這要是他再多抱怨幾句,那就隻能指望待會兒轉世也能成為一個貴族了,徐義會推他一把更靠近他的夢想的。
見這群衛兵查完了所有房,一無所獲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之後,徐義掀開了被子,露出了裡面蜷縮著赤裸身體呼呼大睡的艾琳。
畢竟沒有人會去懷疑枕頭下面藏著魔物,所以他們不會去碰枕頭,正因為他們不會碰枕頭,所以才不會知道他們的眼睛騙了他們,有時候太過於相信自己的眼睛告訴自己的也是一件壞事,連自己的眼睛都不一定信得過,竟然還敢信任和自己沒半點關系的登記官的胡言亂語,可見這城城主的確是蠢不可耐。
一點小小的幻魔術就能躲過一波來勢洶洶的搜查,顯然是衛兵的認真還不到挖地三尺的境界,衛兵不挖地三尺的原因,無非是因為上級給的懲罰不夠大,艾琳的身份徐義也估摸了個大致,王族失蹤肯定不是小事,正因為知道艾琳回來了,所以他們城主才會迫於精靈族的壓力,違背常理去進行搜查,這事情確實很嚴重。
這麽嚴重的事情,失敗的處罰卻讓這些衛兵依舊不肯挖地三尺,歇斯底裡的找,又說明了這城主是個庸才,要換做自己是城主,命令一定是找不到目標,所有去找的衛兵全部都得處死,這群衛兵在自己的城、自己的地盤、自己橫行霸道的地方,竟然找不到、認不出、抓不住一個不屬於自家的異客,那讓他們在這座城裡當衛兵簡直是浪費資源,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是這種完不成就要死的命令,一旦牽扯到他們的命裡,剛剛別說是那個躺在那裡的枕頭,就算是薄薄一層床單肯定也是要掀翻過來看個究竟,確認一下那稀奇的大精靈究竟能不能變得薄的和紙片一樣藏在床單夾縫裡的,一旦他們的思考不符合邏輯,那麽所有障眼法都瞬間會失了效,他們就會發現這枕頭其實是一隻鮮嫩誘人的大精靈變得,也能完成任務的第一步“找到目標”。
嘛,雖然結果是他們都會丟了性命,自己可不會讓他們活著把消息傳回去,但至少他們也是以合格的衛兵身份去死的,總比現在一個指揮著一群魔物執行著無關自家性命的任務,用著邏輯搜查的聰明瞎子來的要好,絕對要好得多。
“起床了。”徐義拍了拍艾琳的屁股,後者渾身一陣,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醒了過來,然後她愣在了床上,半晌才捂著屁股坐了起來,見自己一絲不掛後,拉起邊上的被子把自己的身體裹了起來,滿臉通紅地盯著徐義,那委屈的小眼神就仿佛是剛剛被徐義侮辱了一般。
“精靈一族莫非有兩個魔格?昨晚你還百般勾引我,現在你倒是知道害羞了?”徐義也不避嫌,就大大方方地看著精靈少女紅著臉躲在被子裡:“總是把自己弄醉可不好。衣服在你邊上的櫃子上,動作快些,我們得早點離開這裡,你的身份多半是暴露了。”
倒不怪艾琳沒有說謊,說了個大精靈這種這麽明顯的種族,畢竟徐義也有著自己人類的堅持,如果硬要怪,就得怪自己當時沒把那隻史萊姆殺了做出個死無對證,所以說一時的善良就會造就一時的麻煩,自作聰明的以為放過了那位史萊姆就會讓徐義的種族是人類的消息不脛而走,結果卻與想法大相徑庭。
“你轉過去。”艾琳不是一手抓住被子,另外一隻手沒法順利地換衣服。
“手感不錯。”徐義沒理會她,他現在明白了自己不能順著艾琳的心意,因為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順著她的心意來交流,自己這個客人最後永遠是輸,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
艾琳的大腦明顯空白了一瞬,拿著衣服的手不自覺地放到了自己的臀部,但是她很快就回過了神,她是個很聰明的魔物,也是個自認為已經跟得上徐義心思的魔物,她眼珠子微微一轉,就說出了一句隻有聰明魔物才說得出的話:“如果你叫我的全名,我天天讓你摸也可以。”
“那我還是摸自己的罷,至少自己的身體可不會平白給我添那麽多麻煩,就算它添麻煩了,那我也可以自嘲幾句來應對。”徐義就這樣用很平靜的目光看著她:“你若是再不換衣服,我就離開這邊了,現在那愚笨的城主隻是下達了搜查令,萬一他腦子突然開了竅,把城門給封了,我為了實現諾言,就隻能帶著你殺出去了,相信我,連對打不死人的戰鬥都會興奮的你,是絕不會想看到那時的情景的。”
“你殺過魔物嗎?”艾琳索性放開了被子,任由徐義看個精光,她也想通了,竟然自己心中非他不嫁,那麽看不看光又有什麽關系。
她一邊穿衣服,一邊為了緩解被徐義盯著身體的尷尬,隨口找了個話題開始扯。
“如果是像你們這樣能說話的魔物,至今沒有。”徐義實話實說,他不認為人和魔物是一種物種。
“那你整天還把殺啊死啊的放在嘴邊,難不成男性魔物都覺得這種說話方式很帥氣嗎?對我們魔物娘而言,愛情才是更浪漫更吸引我們的話題。”艾琳穿上了內衣,然後披上了外袍,想了想後又穿了一件皮衣。
外面是冬季,雖然沒有北地的冷,但是清晨的寒氣還聚集在地面賴著不肯走,早晨的太陽也剛睡醒,迷迷糊糊地不願意把這些寒氣掃乾淨,直到中午清醒了幾分後,才會開始展現自己照耀萬物的氣概,替地上瑟瑟發抖的魔物們做做舉手之勞。所以清晨還是多穿些衣服,最好再戴上個寬松的兜帽遮住自己的長耳朵,精靈一族的特征太明顯了,艾琳也心知肚明。
“我說話為什麽要吸引你的注意。”徐義的話語讓艾琳一時語塞。
“哼,走吧!”艾琳裝作沒聽見,穿上了蓬松的白色棉襪後從床上一躍而下,踩上了那對很有精靈風格的,花紋精致的小皮靴,在地上踏了兩踏踩穩了以後,示意徐義可以出發了:“早點走吧!”
“皮靴不是很適合戰鬥,也不適合逃跑。”徐義看了看她的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拉著她的手,用右手打開了大門,站了幾秒鍾確認外面沒有敵人後, 把艾琳背後的兜帽拉了起來,闊步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可是你的布鞋一點也不好看,要不等我有空,給你繡一個花紋上去吧?我的手藝很好的。”艾琳打量了眼徐義的純白色布鞋,對著他期待道,這也算是一種妻子該做的事情,她想從這些小事入手慢慢融入徐義的生活之中。
“不行,那樣它就不純粹了,這也是我故鄉的東西,我不想讓這為數不多的白紙,沾上這個世界的墨汁,就算你的字寫得再好也一樣。”徐義的回答總是那麽冷漠,讓艾琳屢屢喪氣。
“早安兩位,最近不知怎麽的突然說是來了一位大精靈......啊,不過既然你們沒事,就說明不是你們吧。”老板娘是知道艾琳是一位精靈的,不過她也是個很有邏輯的魔物,有邏輯就會被非邏輯的事情誤導,就比如艾琳雖然是精靈,但是沒被衛兵逮捕,說明她就不是那個大精靈。
老板娘的思路沒問題,徐義就喜歡這樣帶著常規邏輯去思考問題的家夥。
“我們領一下早飯,然後退房。”徐義把水晶卡換給了老板娘,後者從櫃台裡拿出了兩份鹽水和甜麵包遞給了徐義,配菜徐義就不需要了,他拿到早餐後,在老板娘的一句“歡迎下次光臨”聲中,緩步拉著艾琳的手走出了旅館。
幸虧是冬季,不然大白天的戴兜帽實在是惹眼。
但沒有身份證明的自己,也不好躲過出城的盤查。
嗯,真是麻煩的精靈。徐義看了眼邊上警惕著打量著四周,由於害怕身份暴露而感到緊張的艾琳,心中微微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