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青年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斐越讓他壓住亂彈的成無一。
方嵐景向前走了兩步,目光在那肮髒的白大褂和血糊糊的臉上逡巡片刻後,勉為其難地用腳將成無一翻了個身,然後小心翼翼地踩在他背上唯一稍乾淨的地方,並說了聲:
“好了。”
斐越受不了的拍了下額頭,“我的天,你的潔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收斂一下?”
方嵐景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一邊撕包裝紙,一邊說道:“世界,如此肮髒。”
斐越不想再被他氣一回,蹲下去找到成無一左耳的限制器,試圖插回去,可是很快她的手就抖了起來,偏偏這時候成無一又掙扎起來,她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靠!”女孩兒將狼狽的原因都衝著方嵐景算帳,“你要是想看著他死就繼續看著!”
“不,我找他有事。”
等兩人聯手,總算將限制器插回成無一的耳朵,這時候,從城裡傳來了戰機轟鳴的聲音,兩人沒時間鬥嘴,連忙架著昏迷的青年走了……
首都星共有三個大部分組成:分別是市中心、軍區廷,以及聯盟的樞腦建築――擎天樓。
擎天樓坐落在一座被削平的高山上,其下統管著整座星球的能源以及防禦智能,日夜有戰機巡邏,俯瞰時,整個就是一台巨大的機器。
是夜,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飄進元帥府,不管是熱敏監控還是四處盤旋的機器人,都沒能發現這個潛伏者。
他全程不著地,鬼魅一般來到某個房間裡。一根細如牛毛的針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光,然後沒入熟睡之人的頸子中,它潛入血管中仿佛是一條遊蛇,迅速入侵大腦。閉著眼睛的青年微微一顫,便癱軟了。
這時,就像是蝙蝠一樣的小機器人落在了青年的手臂上,一口咬下,蝙蝠的肚子的玻璃管迅速流入鮮紅的血液。
滿了,黑影面前出現光屏,準備回收機器人,誰知青年卻瞬間睜開了眼睛。
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冰藍色的雙眼,著絢爛的顏色讓黑影有一瞬間的僵硬,青年反應極快,用力揮手,空氣被精神力壓縮成一道米寬的彎刃,並朝著偷襲者飛去。
黑影輕易躲過攻擊,走廊和樓下都傳來了腳步聲,他消失了。
“少爺!您沒事吧?”巡邏隊從外面跑來,被房間內的狼藉嚇得不敢深入。
歌銘月將手裡的吸血機器人攥緊,看見那從自己身體裡抽出來的鮮血後又觸電似的扔開,氣急敗壞地吼道,詳細排查城內!
……
成無一醒來的時候立刻就知道自己在哪裡了:白色的牆、白色的床;白色的家具,白色的燈光,除了他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沒見誰對白色鍾愛到這個地步。
他眼下兩團淤青,甚至分不清哪個是眼睛哪個是眼袋;臉色蒼白,胡子拉碴,身上還穿著白色的睡衣,他自嘲道:啊,難道我其實已經死了,被放在停屍房了嗎?
成無一揉了揉還殘留著痛感的腦袋,扯開嗓子吼道:
“方天使,方天使~我餓了!”
方嵐景平生有兩恨,一恨髒東西,誰都知道,如果誰今天沒洗澡,是絕對不能靠近他的;至於這第二恨,便是隻有少數親友才知道的:他最討厭別人喊他天使這個綽號!
只見一身白的青年快步推門而入,抬手扔來一個東西,白皙的臉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是卻浮著兩團紅暈,嘴裡含著棒棒糖支支吾吾說道:
“餓死你吧。
” 成無一接過一看,他最愛的菠蘿麵包,歡歡喜喜的拆了吃了,這時候,斐越也來了。
年輕女人穿著一件不足二十厘米長的紅色抹胸,將胸前兩大團勒得清晰明顯,一條九分黑色闊腿褲,外罩著半透明的外套,猶嫌不夠性感,還打了個結露出小蠻腰來。
憑借著從小到大的交情,成無一知道,這妞兒有著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內在,走街上,要誰敢調戲一句,絕對揍倒你以後當柳下惠的心思都有了,但這話他是絕不敢說的。
雪白的沙發上,三個年輕人分坐一方,成無一捏著一次性杯子喝水覺得沒意思,問能不能抽根煙?被方嵐景狠狠剜了一眼。
前者將被子放在茶幾上,一歎氣,引得另外兩個同時看著他。窗外隱約能看見空中軌道的影子,懸浮車和列車呼嘯而過,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成無一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說吧,你們冒險救下我到底要我幹什麽?或者,方上將和斐上將到底想做什麽?”
常說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但這隻適用於情況不嚴重或是了無牽掛的情況下。
這個時代,友誼隻限於個體間,比方說,如果他想吃一個乃至整間店的菠蘿包,方嵐景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如果說他和全世界對抗,那麽‘世界’的范圍也包括朋友們。
他們都還隻是第一軍校的學生,沒道理能將他藏得滴水不漏,除非,他們隻是代為出面。
方嵐景將棒棒糖從嘴裡扯出來,告訴他,有件事要拜托你去查。
成無一仿佛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指著自己,“我?”
“沒錯,你看看這個。”
這時,斐越從手腕上的光腦中點出幾道電子光屏,輸入密碼後,便顯示為一張張配有文字的圖片。
“近一個月內,蘭特斯中將、歐中將、司上將,還有他們族中的嫡系晚輩相繼被抽取大量血液,雖然不至於殞命,但事情太過蹊蹺。”
成無一隨意翻了翻,示意她繼續。
“凶手仿佛是專門針對軍部高層出手,就在昨晚,連元帥公子都險些被得手。但現場不管是熱敏監視器還是精神力感應器都沒有留下痕跡,我們需要你幫忙。”
成無一就著交叉的姿勢,用右手食指摩挲著左手的手背與手指之間的骨骼,一時間,另外兩個都不再說話,等他回答,誰知他卻還堅持開始的問題。
為什麽要找我?成無一說,要找機甲師的話比比皆是,何必找他這個戴罪之人。
斐越和方嵐景對視了兩秒鍾,這才說實話,青葉家和凡塔斯那邊也在防范,並且請了何名出手。
“你們……”成無一聽完皺起眉頭,“何名,你們就篤定我會和他對著乾不成?”
但斐越給了他一個不得不下定決心的誘餌――如果能成功找到凶手,斐家和方家就會幫他證明清白。
“我真的是服了你們了。”成無一最後這樣說道。
斐家、方家和上面提到的兩個家族一向過不去,而他又和何名有過節,這還真是一場針鋒相對的較量。
不過,成無一呵呵笑了,說:“我還是弄不懂你們這些上層家族的心思,不是想抓犯人嗎?怎麽還和對頭較起勁來了。”
“你昧著良心說話就沒意思了。”斐越說。
至於怎麽個昧法他們心知肚明。
接下來他們需要去見一見元帥的小公子,據說是能力和外貌上最接近歌家先祖――歌灼月的嫡系子弟。
成無一回想起教科書上歌灼月的圖片,不由得生出一些期待來,但他又有些懷疑。
沒辦法,網上總有這樣的封號“兩萬年一遇美少年”,啊,那不是美得跟還沒開化的猴子一樣?
到底是帶著一個被追捕的‘犯人’,他們走的都是偏僻的路。
等見到真人,成無一猶如醍醐灌頂,眼前這人要說靠臉吃飯的第二人,絕沒有誰敢認第一,站在金白色為主的房間裡貴氣凜然。 然而美青年並不待見他,張口就喊了三個字,剽竊者。
“不好意思了,委屈你找一個剽竊者。”
歌銘月大開大合的坐在沙發上,一個人佔了最長的那條沙發,狠狠瞪著他,然後拋出裝有他的血液的蝙蝠機器人。
成無一捏在手裡,翻轉著瞧了兩眼便說,“這機器人產生的痛感很小,你事先也注射了麻藥,竟然還能醒過來,痛覺神經應該很靈敏吧。”
換言之,你很怕痛吧?歌銘月頓時漲紅了臉,站起來走了兩圈,把自己昨晚上看到的信息都詳細說了,花費了將近十分鍾。
最後能得出的有用信息就是:凶手身量不高,能從他房間裡半關上的窗戶的五尺縫隙裡飛出去;而且精神力極強;最後,皮膚是淺藍色的。
關於最後一點,成無一確認了一遍。歌銘月覺得自己被懷疑了,略微彎腰,俯視著他說道:
“我確定。”
“可如果是在夜裡,對方還穿著鬥篷,按理是不能看見顏色的。”
歌銘月堅持自己的觀點,“他在發光,是那種冰系獸人的光芒。”
成無一無語,怎麽又扯到獸人了?這大概是對方的猜測,不,看歌銘月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你必須按照這個方向去查……
“呵呵,我會下去調查的,這東西我拿走了。”他揚了揚手中的蝙蝠機器人。
歌銘月在他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說了一句,下次交流時,我希望你能把耳機摘下來。
成無一告訴他,“相信我,你不會想看到我摘下這玩意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