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木樨看著眼前這兩大框圓滾滾,綠油油的大西瓜,真恨不能立時兩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自己用那一千貫錢,就換來這麽些個玩意兒!?
即便是,現在還能在宋境內苟延殘喘。只怕,一回到大遼,眼前這些圓滾滾的瓜,即刻會變成他們全家老小,那一顆顆的人頭。
“錢”之一字,對貴為大宋周邊第一強國的大遼來說,永遠都是一個不能說的隱痛。頂著第一的名號,朝中上下拿的卻是最低的薪酬。
只因,這遼國的月俸,從來都不在自己的國庫裡。而是,揣在大宋百姓的口袋裡。
每年等牛馬貼上秋膘,就是他們發動各部落勇士,豁出命自己動手搶(美其名曰“打草谷”)年俸的時候。而且,就為了領這錢,哪次不得死上個千八百人的。
再看看大宋的官兒,領著一份高薪不算,還有祿米、職田、職錢等各種收入,食鹽、美酒、廚料、炭火、茶葉等各種補貼,以及春冬季的衣服等。此外,平時招待吃喝有公用錢(招待費),出差有給卷(差旅費),外派時家屬還能月月領米、面、肉、油等各種生活用品。更可氣的是,全家吃飽就算了,家裡管家、丫環的吃穿和馬匹的草料,也都統統被國家包圓了!
別人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宋朝的官員卻是“一人當官,富及丫環”。
多年前的澶淵,致使軟弱可欺的宋朝,終於與遼訂立和約:遼宋約為兄弟之國,宋每年送給遼歲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
雖說,現在他們這月俸、年俸的,都不用每年豁出去命去搶(這不,當年在那宋遼之戰中,一次性都給預付了嘛!),今年卻在自己這出了點岔子。
耶律木樨想想就後怕,當初也不知怎地就鬼迷了心竅。見著寇準被貶到這永興軍路,想借著他們宋朝君臣疏離的時機,以上門求瓜為由,將一千貫錢(可別瞧不起這錢,就這兒也是耶律木樨,砸鍋賣鐵,能湊出的最高價碼了),大白天的就用馬車拉著,往著寇準的府上,就送了去。
為的,就希望能在這大宋在這君臣之間,給攪上一攪。將那裂縫再扯開些,待到成了傷口,再撒上一把鹽。
若是,能惹得寇準,徹底被宋帝疏離厭棄,那自是最好不過。待到回國,少說也是功勞一件。雖說,用的手法是糙了些。但只要管用,那即便是再糙,它也是個好計。
更何況,他耶律木樨,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能用這“西瓜”做計,自是做了一番查探。連著後手都想好了,簡單!只要,將那當初在市集上,賣瓜的那小子的家給一把燒了就得。
所以,那日裡耶律木樨,才能有恃無恐地將一千貫銅錢,神氣地往寇準府上擱。
到時,不但這天價瓜的交易成不了,自己損失不了一個子兒不說,還能讓寇準惹得一身騷。
後面動手時,被派去的那蠢貨,火沒放成,人卻還被打暈了,知道時害得他當時這脆弱的心猛地一緊。
但,這宋朝有句古話,叫什麽來著?
吉人自有天相——
得虧,那宅子還是如他所願,被燒得寸草不留。他那顆差點沒跳出嗓子眼的心,才終於又平穩地落進了肚子裡。
加上,又聽得彈劾寇準的奏折,已被送到宋帝手上,正嘚瑟著計謀成了大半。可誰能料到——
今早一開門,便見著那寇準,笑眯眯地出現在,自己這臨時下榻的驛館門前。手一揮,身後卻是閃出數個精壯的仆從。
下一瞬,便是抬出了這兩個,被裝得滿滿的大框來。 當時那寇準還賊不地道,仿似沒見著耶律木樨那時而白,時而青黑輪著換的臉色。邊讓人將瓜往著驛館裡搬,還邊誇他有眼光。
有你大爺的——
臨了,寇準又吧嗒了下嘴,讓完全被震悶了的自己,還出具了一份錢貨兩訖的文書。
等到耶律木樨喘著氣徹底回過神來,早就什麽都結束了。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耶律木樨,現在面臨的,不單單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問題。而是,這事若是傳回國內,淪為眾人的笑柄事小,身家性命堪憂才是真。
而,那個給他出這餿主意的人,見著事情不妙,早就不知溜去了何處。
數日後,趙恆收到了一封來自永興軍路節度使寇準的奏折,隨著奏章一同前來的不僅有份買賣文書,還有一大箱子的銅錢。見著眼前滿滿的一箱子銅錢,又看看手中的奏書,數日來精神都不算很好的趙恆,卻是突然笑了,道:“有意思!”
此時,趙恆的心中,還跟寇準想到了一塊去。若是,這遼人能以這50貫一隻的價格,買了這瓜去。還不如,日後這歲幣,都換成這瓜得了!
自然,這奏書中所提及的那個能種出此瓜的少年,不經意間也入了他的眼。
與此同時,與耶律木樨一樣頭疼的還有陸斬炎——
這幾日裡,正忙著重新建造陸家的宅子,忙得不可開交,一回到寄居的葉家偏院,就見著這院子裡裡外外堆了好些個酒壇子。
正琢磨著,是不是葉家的大夫人,乘著葉家老爺出門在外,使得花招想往外趕人。畢竟,陸家能借住進這葉家,是得了葉家老爺首肯的。
卻見著姑姑陸紫瑩滿臉羞紅地,正送一身藍衫布衣的嚴謹,一路走了出來。
“莫不是,這嚴老兒因著自己成日裡不去書齋上課,來家中告狀了吧?”
陸斬炎想著,原本還想躲來著,可眼見著人已到了跟前,卻已是來不及了。不得已硬著頭皮,口稱“夫子好!”,老實地低頭,拱手作揖。
嚴謹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地不錯。見著陸斬炎也不訓了,反倒是客氣地道了一聲:“回來了!”
那模樣弄得陸斬炎不由又是一激靈,都懷疑這嚴老兒是不是鬼上身了。
然而,後面殘酷的事實告訴他,嚴謹不僅沒有鬼上身,還正常的很。他之所以,能鼓起勇氣來此造訪,不為別的,就是來陸家納征來著。
古之婚禮一般的都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步。到了宋朝隻保留了納采、納吉、納征、親迎四個程序。
“納吉”和“納征”,這兩項禮目往往並在一起進行。這是訂婚的主要手續,其中納征亦稱納幣,即男方家以聘禮送給女方家。一般都使用實物和代金。
更讓陸斬炎吐血的是,見著小姑姑一臉羞怯地模樣, 他就知道這小姑姑也是中意的。他就納了悶了,這兩人是什麽時候攪合到一起的?
還有,最可氣的事,這麽大的事,為何沒征求自己的同意就辦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輩分——
......
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呸,姑姑要嫁人,陸斬炎心裡雖然有些難受,還是只能勉強接受。
而,院子裡裡裡外外,這一壇壇的果酒,就是嚴謹拿來的聘禮。這陸家不富裕,嚴謹想來也是半斤八兩,好不到哪兒去。
可,即便如此,也沒見著人拿這不值錢的果酒,做聘禮的吧?!瞧著這架勢,該不是日後,這兩人準備有情飲水飽吧!?
實則陸斬炎不知道的是,嚴謹家不窮,非但不窮,甚是還是鄰縣有名的富戶。只是,生為長房嫡子的嚴謹,母親過世的早,父親不僅續了弦,還又給他添了幾個弟弟。
這嚴家新夫人,不僅八面玲瓏,自入了嚴家,便處處為著自己的兒子謀劃,打算。這嚴家老爺一死,立刻請了嚴家族中長輩作證,變著法兒分了家不算,還愣是把嚴謹給支棱了出來。
房子、田地、好的鋪子,統統都留給了自己的親兒。而,嚴謹手上的,就只有一間半死不活的釀酒作坊。
嚴謹不善經營,加之這兩年果酒的銷路也不好。
這釀酒作坊,更是一路走起了下坡路。日常,嚴謹但凡有些收入,也都貼進了這作坊。
所以,也不能怪,嚴謹用這些果酒當聘禮了。就是工人的工錢,也早已付不出,眼看著就只剩變賣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