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緩步從眼前的廢宅內,走出來的身影,陸斬炎和葉離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面癱臉?!”
“林俊硯?!”
這位書齋的同窗,顯然此時也發現了他們。那平日裡,表情少得可憐的臉,難得顯出了嫌棄的神色。眉頭更是糾結地蹙了起來,那雙眼帶著不解和疑惑,將幾步開外的這兩人,是看了又看。
只見,陸斬炎和葉離兩人,此時皆是一身的狼狽。
特別是陸斬炎,發髻散亂,灰頭土臉的同時,身上那湖綠色的袍子,更是髒得沒邊。外加手中高舉的那一柄刀,這模樣除了驚悚外,活妥妥是個瘋癲病患。
但,這林俊硯也是看看罷了,依舊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模樣。根本沒心思,也沒興趣,上前與突然出現,又表現怪異的同窗,搭話攀談的意思。
反倒是,向來心直口快的葉離,驚而後喜地熱切道:“林俊硯,你怎麽會在這裡?”
隻是當他無意瞟過,大宅上那歪歪斜斜,懸掛著的匾額時,葉離頓時又懊惱地,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嘴,暗罵道:“讓你平日裡嘴上沒個把門的!”
而,那林俊硯,仿似全然沒聽到葉離的話,也全然忽略了突然出現的,陸、葉兩人。反倒像是,被身後大門內的動靜吸引,面向大門內轉過身後,又靜立在一旁,不動了。
另一邊,見著一旁陸斬炎,對自己投來的怪異目光,葉離剛要解釋自己方才的奇怪舉動,卻也被大門那處傳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隨著,隱隱的說話聲傳來,那一處,卻是陸續走出了四個人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寶藍緞員外衣,頭戴同色院外帽,體型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緊跟其後的,是一個同樣身著錦衣,風韻猶存的婦人。
那婦人原本也在攀談著什麽,此刻眼角瞥見,大門邊靜候一側的林俊硯,臉上勾起一抹溫柔地笑容,微側過身,摸了摸他的頭。
“老宅這――哎,不想又鬧出了此等怪事。日裡多虧了裡正費心,才終不至於鬧出不可挽回之事。如今,雲霄觀的道爺,即也是為了前日之事而來。奈何我與內子兩人,確是不便時時來此看顧,甚是讓人為難啊!”
中年男人邊走,邊對著另兩人,客氣地說著話。此刻,像是頗為難為和憂心。
“是啊,這三天兩頭的鬧些么蛾子,卻是也將鄰裡們都弄得都不安生。聽說,那打更的劉重四,那天夜裡可是被嚇慘了。這幾日裡,竟躺在床上直哼哼,家中這藥石湯水的,都沒斷過!”
那兩人,一個衣著普通,年紀也似那中年男人,說著話不多時,便已到了門口處。林俊硯面上,雖是冷淡,依舊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此時見著此人,卻也拱手作揖。顯然,應是家中舊識。應當就是,中年男人口中所稱的裡正。
“裡正說的是,多是我們這的疏忽,劉重四那,我們自會去陪個不是。隻是,老宅這,還有方才在屋中所談及之事,還得多多勞煩您,幫著多多看顧!”
中年男人嘴上說得客氣,這手也是摸摸索索著,從懷中掏出兩隻沉甸甸的錢袋,說著話將其中一隻,往著裡正的懷中塞了過去。
那裡正原本還在假意推辭,兩人來回了數次,道了一聲“受之有愧”,便也老實不客氣地,笑嘻嘻著往懷中揣了去。
這一頭,見著裡正收了自家的錢袋,中年男人面上也輕松了不少。續而,
又轉過身,對著那另一位,道起了客道話。隻是,相對與方才對裡正的態度,中年男子此時,顯得要鄭重許多。 “此事,最勞煩得還是道爺,煩望多多費心!此小小心意,望道爺不要介意。帶回觀內,幫信徒一家添些香火錢,積善積德。”
中年男人這一番話說得巧妙,本就不容對面之人推辭。此時,就著話,也順勢將手中分量更重的那隻,給遞了出去。
對面那人眉頭一緊,見著不便推辭,道了聲:“居士善心”,正準備將那錢袋收入懷中,卻在此時,突然有人叫囂了起來:“好啊,你個招搖撞騙的神棍,方才剛騙了小爺的錢,一個轉身卻是又來此地,騙吃騙喝。今日裡,撞上小爺,算你倒霉。走走走,我們上衙門去,把這事好好說清楚了!”
在幾人詫異且不明所以的複雜眼神中,陸斬炎已經提刀,氣勢洶洶地幾步躥了過來。
這余下的另一位,對於今天的陸斬炎,真正是記憶猶新,乃至刻骨銘心。
光看那一身月牙白色的道袍,身配劍,手持拂塵,一副清塵飄逸的世外之人的淡然模樣,陸斬炎發誓,今日裡,這人即便是燒成灰,他都能認得。
不是方才使者障眼法,將自己的瓜錢,卷了半子不剩的神棍,又是誰?
雖然講真,那瓜是神棍變著法兒賣的。但,那瓜可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啊,呸,激動了,說錯了哈,是自己一點一滴,親手澆灌出來的啊!
見著自己好不容易奶大的孩子,啊,呸,又說錯了啊,好不容易養大的西瓜,就這麽被人拐了,他能不氣,不傷心嗎?簡直就是,氣到嘔血三升。
“何處的瘋孩,竟來此刻撒潑?!”
啥?瘋,瘋孩?
陸斬炎舉著刀,明顯愣了一下,見著說話之人,氣勢不小,身子卻是,不爭氣地往著那神棍的身後,縮了縮。這才低頭看了下自己現在的模樣――
好吧,他承認自己現在是有點那啥。
可,也不知這神棍使得什麽法術,竟處處有人提他出頭說話。而,那此次激動地出頭之人,就是那裡正。
“是啊,小兄弟。貧道並不認得你,這之間可有何誤會?”
那道士不但並不著惱,還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雙眼也特真誠的直視著陸斬炎,並無半分的閃躲。連帶著,那腰板也挺得直直地。
“哈,不認識,還誤會?”
陸斬炎卻是冷笑出聲,還真挺能裝啊。這一裝,還頗得後世心理學的精髓哈。不但表情到位,特別是那眼神,不是戲精本精,就是表情帝啊。
“難道,道長這麽快就忘了,方才集市賣瓜的事?”
“集市?賣瓜?小兄弟,是不是真誤會了什麽?貧道一早便在此處,從未離開――”
說著,不但那道士一臉的迷惑,連著余下的幾人,也是一臉的不解。
“嗯,你和葉離兩人在集市賣瓜,我是見著了。可,我來此之時,這位道長與姨母他們,卻是已在此處了。想來――”
讓陸斬炎意外的是,說話的,卻是那一直冷漠的林俊硯。
而,被他這麽一說,陸斬炎也跟著徹底迷糊了。難不成,還真是自己出糗認錯人了?
不可能啊?
陸斬炎疑惑地轉過頭,想要問問葉離的意見。畢竟,那神棍,葉離也是看得真真的,還跟自己一路追著來著。
但,見著身後葉離一臉比自己還要困惑,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的模樣,陸斬炎哀歎一聲,還是決定放棄了。
“照你的意思,你方才也是一直在此,未曾離開?”
心中有了計較,陸斬炎在瞥了那道士一眼後,上前便要扯過林俊硯,到一旁低聲耳語幾句。
沒想林俊硯卻是一臉的嫌疑,雖是轉身避開了陸斬炎的魔爪,但也十分配合,跟著走遠了幾步,讓在了一旁。最終,在狐疑地看了眼,有些怪異的同窗後,才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方才,嗯,我是說,就在剛剛,你有無見過有人進去?也是一身道袍的那種?”
“沒見過!”
林俊硯答得肯定而乾脆,隻是看著陸斬炎,心中更覺怪異。
“不可能啊?”
若說自己一人看錯,還情有可原。但,他可是與葉離一路追趕而來的,分明就是到了這巷底。難不成,又是障眼法?
“不對,不對――”
這其中肯定有些什麽,是自己現在還沒琢磨透的東西。剛想再問,可身旁哪兒還有林俊硯的影子?
再回身,便見那一處的幾人,相互拱手做輯。看這架勢,顯然正要各自離去,慌忙間,一個箭步竄了過去,一手就毫不客氣地扯住了那道士的袍袖。
“小兄弟,可還有何事?”那道士雖被扯住了袖子,但依舊一臉淡然。
而,反觀陸斬炎,顯然也是被自己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弄得有些慌了手腳,尷尬的笑了數聲,雙眼一轉,嘴角扯上一抹慣有的弧度,道:“方才,是小子莽撞,多有得罪!不過――小子覺著,與道長頗有些緣分。隻是不知,道長法號為何,仙山何處?日後,若是得空,小子也好至山門拜訪一二。”
雖然,現在還不知你耍得什麽花招,但隻要探得你落腳的處,也定叫你逃得了道士,逃不了觀。尚且,還有這麽多人在,也不怕你拿假話來誆我。
“呵,貧道道號星隱,乃是雲霄觀的一小道。”
那道士說著,眉眼一轉,似乎早已將,陸斬炎心中的小九九,探得究竟明白。頓了頓,又道:“且,貧道這幾日都將盤桓此地。小兄弟,若是有事, 來此找貧道即可。”
還要在此盤桓幾日,啥意思?
看著那被道士塞進懷中的,沉甸甸的錢袋,還不明白:你妹的,胃口不小哈,還打算繼續變著法兒,在這撈錢呢?想得美!告訴你,小爺,如今算是真正跟你卯上了,看到時怎麽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心中想是一回事兒,臨了出口,卻又滿是好奇,道:“就不知道,道長,這幾日是要――”
那道士聽陸斬炎這麽一問,看了一邊的中年夫婦一眼,神色似頗為為難,倒是那林俊硯又一反常態地,道:“抓妖除魅――”
抓妖除魅?
“小硯――”
婦人似忌諱頗深,見林俊硯這麽說,頗為嗔怪地橫了他一眼,又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說著,不等告別,拉著林俊硯的手便匆匆地率先走了出去。
陸斬炎覺得今天所經歷的事兒,都過於詭異,正呆愣愣地在原地出神。等回過神,卻已是葉離過來,猛拽著他就沒命般地往外跑。
而,另幾人,顯然也在自己發愣的時候,全都走了個乾淨。
“喂,我說,葉離,你這是幹嘛呢?”
“老陸,你還不明白嘛?我也方才見著林俊硯,又見到那大宅上的牌匾,才回過神來,這地方邪性!它不能呆!”
“為啥?”
“哈?”
葉離撫了撫額角,一副被打敗的模樣,又道:“這就是林俊硯家的舊宅。而他家的人,也是在這宅子裡,全被活活燒死的。隻是,那縱火的凶徒,到如今也一直未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