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子去取賣身契這會子功夫,林見秋與管事主以茶代酒,喝得不亦樂乎。
“林公子,別看我出身花樓,管著這些姑娘老媽子們,可是在我的心裡,對社稷,對吾國……”管事主拍著自己的胸膛,拍得哐哐哐:“真的很愛!”
隨後,他指著北邊:“如今四海皆不太平。身為狁國人,自然為我狁國憂心忡忡!為國家提供社稷人才,是吾等匹夫都應做之事!擊退入侵者!肝腦塗地!我真羨慕林公子,可以當蘇府的門客,真羨慕啊!”
林見秋沒想到這麽一個管著花柳之事的地頭蛇,居然對江山社稷還這麽地上心,看來,這古人的愛國情懷很重,連花樓裡的人都還想著這一層。
難怪屈原當年會跳江,古人的情懷,值得以茶代酒再喝一杯!
“我覺得管事主,你對社稷也頗有見識,為什麽不北上,看看那各諸侯府上可有用武之地呢?”林見秋見這管事主說得熱血沸騰,為古人的愛國情懷深深感動,問道。
“嗯?我也想去獻計獻策,甚至上戰場殺敵,但是!”管事主理直氣壯地拍了拍胸膛,道:“我怕死啊。”
???
……
林見秋不由地啞然失笑,沒想到在古代,居然見著了拿著鍵盤打仗的人了,也是緣分,緣分啊!
為管事主的坦率,得再喝一杯!
這林見秋本就是上三路下九流的人都采訪過,聊了一陣子後,管事主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兩人越說越投緣,竟沒有發現王媽子早已拿了賣身契,站在旁邊老半天了。
“呃……”王媽子一臉鬱悶。
得,這林見秋跟管事主聊得這麽投機,看來,林見秋走定了。
跟辦手續的領導喝過酒,吹過牛,省去了排隊的麻煩,也沒有窗口處公務員的臭臉子,贖身手續自然辦得很快。兩個大紅章往那賣身契上一壓,恢復自由身。
“林公子,既然你我如何投緣,不如跟我一起去王師爺家聽戲,如何?”管事主熱情地發出邀約,摟著林見秋的肩膀,摟得緊緊的。
看來,他對林見秋所說的結識了蘇府的管家這一事,是確信無疑了,而且發自內心要交林見秋這個朋友。
林見秋雖然臉上笑著,可心裡有些事兒藏著。
這事兒吧,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沒錢,今晚住哪呢?離開金滿院,自由是自由了,可問題是沒有錢財,這衣食住行可怎麽辦呢?
尤其是眼下,得找個地兒住吧。
林見秋遲疑了一下,拱了拱手,看了眼雀兒,道:“這雀兒是個姑娘家,我且問問她的安排,管事主,稍等。”
說著,他將雀兒拉到一邊,雀兒賣身契給她,摸了摸她的頭:“給你,你自由了。”
雀兒的臉漲得通紅,拿過賣身契的手抖得厲害,她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到了手背上,吸了吸鼻子,似乎試圖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只是眼淚依舊大顆大顆地掉落了下來。
“你這個丫頭,好事情,哭什麽。”林見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撲通一下,雀兒跪到了地上,林見秋剛要扶她,她頭往下一磕。
咚!
一聲脆響,磕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頭。
“謝公子替雀兒贖身,從今以後,雀兒生是公子的仆,死是公子的鬼。願終生為仆,以命護主!”雀兒的聲音雖然還帶著少女的小奶音,可堅定有力,發自肺腑。
“哎,
不用不用!起來起來……”林見秋真是不習慣這古人的作風,不是揚鞭打人,就是磕頭謝恩,要不然就主啊仆啊的。真不適應。 唯一適應的快的,恐怕就是君子也逛花樓……
雀兒倔強地搖了搖頭,跪著往後退了兩步,往下又是一磕。
咚!
又是一聲脆響,雀兒再抬起頭時,額頭一片淤青。
“你……”林見秋一陣心疼,伸出手剛要扶,一旁的管事主伸出手攔住了他,勸道:“公子,既然你給他贖身了,就收她為仆吧,別拒絕了。”
……
林見秋一愣,這古人的腦回路果然跟他的不一樣,他想扶起雀兒,是覺得沒有必要磕頭,怪心疼的。卻沒有想過古人卻會認為,你這是不要這仆。
於是,他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咚,又是一聲,三聲禮畢,雀兒的額頭滲出了血,這才乖巧地站了起來,抬起頭看著林見秋,一副這輩子跟定你了的模樣。
“公子,是不是打算跟著管事主去聽戲?”雀兒歪著頭。
林見秋轉過頭,正好看到一位跟雀兒差不多大小的小丫頭跪在地上,管事主踩著人的背上了馬車,隨後朝著林見秋招了招手。
想了想後,轉過頭問雀兒:“我身上沒錢財了,今晚,搞不好我們只能睡橋洞,你……你……”
“雀兒都聽公子的。”
林見秋看了看這日頭,一來二去的,這都傍晚時分了。本來他是打算跟著這管事主去聽戲的。聽戲是次要,關鍵是建立人脈。這對於林見秋以後要在花城建立首家傳媒公司來說,有益處。
再者,今天沒有錢財,別說住宿了,連晚飯都沒有著落,如果一起去聽戲,蹭一頓飯是肯定的,搞不好還能蹭個住宿。
“嗯,那我不跟他聽戲,我們睡橋洞吧。”林見秋說道。
雀兒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卻也沒有問為何,順從地點了點頭道:“聽公子的。”
林見秋轉身朝著管事主走去,遠遠地拱了拱手,朗聲道:“管事主, 多謝管事主邀請,但今日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在下剛剛從這金滿院出來,得去置辦一下住所,還有這小丫頭有些頑疾,得去找郎中看看,要不,改日?改日我請管事主吃酒。”
管事主拱了拱手,倒並不詫異,畢竟對方對方剛從金滿院出來,的確有很多事需要去安排。
“那回見,回見。”
馬蹄聲起,管事主消失在了路的盡頭。林見秋一轉頭,便看到雀兒靜靜地看著他,於是朝她招了招手,她連忙一溜小跑跑到他到身邊。
“公子,你為何不去聽戲?”雀兒問道。
“廟小妖風多,我怕沒有能力保護你,怕他們傷了你。”林見秋抬起手,擋了擋那落日余暉,鵝暖石的暑氣正濃,花樓還安靜著,路上倒很熱鬧。集市的小販們陸陸續續地準備回家了。
雀兒還小,不懂林見秋嘴裡的‘廟小妖風多’是什麽意思,只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歪著頭一臉不懂的模樣。
“因為雀兒好看。”林見秋改成了她能聽懂的語言,聲音柔和。
因為雀兒好看,在林見秋沒有絕對的能力保護她的時候,不能貿貿然為了自己的事業就帶著一起去聽戲。別人搞不好覺得雀兒是花樓出來的,若有什麽別的想法,那就麻煩了。
雀兒一聽,羞紅了臉,說道:“雀兒再好看,也是公子的仆。”
夕陽西下,一主一仆一黃昏,主仆相視一笑,他們的背後,是金滿院,而在他們的前面,是無限可能的未來。
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璀璨得如同童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