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5年,中國內地某城市。
天灰蒙蒙的。
市南面有條青石老街,秋風像勤勞的清潔工,把地面掃得乾乾淨淨。
在巷子的深處有一家餐館。
餐館的老榆木招牌上“周記”二字。
因為年歲比較久遠,原本的紅漆已經脫了些許,不過還是讓人勉強認得。
餐館裡沒有什麽人,一台在那個年代十分稀有的錄音機裡正放著節奏明快的流行音樂。
Wake me up before you go-go
Dont leave me hanging on like a yo-yo
Wake me up before you go-go
……
這首歌是威猛樂隊當年最流行的新歌,因為被樂隊首次在中國演出而傳入到這個封閉了幾十年的國度。
對這樣的歌曲,路過餐館門口的行人們紛紛皺起了眉頭,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一個穿著灰藍色衣服的年輕女人,踩著輛紅色的鳳凰牌自行車,咣啷啷的從遠處駛來。
自行車的前面籃子裡放著一個裝得滿滿的菜籃子。
女人在餐館門口下了車。
她向兩邊看了看,然後推著自行車,腳步匆匆的走進了餐館。
“老周,我回來了!”女人一進門就叫喊著。
“來了!”
一個穿著廚師白大褂的男人一溜小跑的來到女人面前,心急的問道:“買到了麽?”
女人微微一笑,宛如秋天裡的海棠花開,說到:“我去找他買,他還能不給我?”
她邊說邊從菜籃子裡拎出兩條一尺來長的鯽魚。
那兩條魚還活蹦亂跳的在空中劈啪作響。
“十五斤糧票啊!”男人有些舍不得的搓了搓手,接過那兩條魚。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道:“聽說馬上就要取消糧票了,那些東西還不都成廢紙了?不如給我催催奶,好像兒子不是你的一樣!”
男人呵呵笑了一聲,轉頭就朝廚房走去。
“你這歌是什麽呀?放了好幾天,客人都少了!”女人推著車跟在後面,有些埋冤的說到。
“我喜歡這個,你就別管了。我給你做魚湯去!”男人擺了擺手,說到。
女人知道自己沒法說服對方,也不再多說。
自己的丈夫自從前兩年接觸了西方的文化之後就開始了沉迷。
是的,在她看來那就是沉迷,甚至比做菜的興趣都高。
為了那台錄音機和磁帶,丈夫花了他們幾個月的積蓄,然後就天天的聽那流行歌曲,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的。
如今,他們的兒子都八個月了,要攢點錢讓兒子讀書識字了,聽說省城的大學又開始招生,晚上一定要和丈夫好好說一下,可不能為了他這點興趣就耽誤了孩子。
剛把自行車放在後院門口,餐廳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來啦!”女人也來不及弄她剛買的菜,轉身往餐廳走去。
邊走還邊想,這個時間點怎麽會有客人上門,難道是隔壁又來借醋了?
來到餐館,敲門的是兩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一個五十來歲,另一個二十多歲。
“兩位同志,請問要吃什麽?”女人熟練的招呼二人進門。
“你好,女同志,我們不是來吃飯的。請問周銘老師是住在這裡麽?”年紀大的軍人說到。
女人聽了一頭霧水。
自己的丈夫確實叫那個名字,可卻不是什麽老師,難道這兩人找錯人了?
年紀大的軍人見女人有些猶豫,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額,你們可能搞錯了吧!我愛人是叫周銘,可不是老師。是不是有重名的?”
“不會錯的,女同志,請幫我們叫他來一下!”年紀輕的軍人說的。
女人打量了眼那二人,都是一副公式般的微笑,渾身上下沒有褶皺的軍裝。
“那我去幫你們找來!”
“老周!來一下!”女人說完,回頭衝裡面喊了一嗓子。
“哎,怎麽了?”男人小跑著從廚房裡面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刀。
見男人拿著帶血的刀出來,兩個軍人立刻緊張了起來,手放腰間,下一秒就要拔出手槍。
男人也發現自己的姿勢不對,連忙解釋:“兩位同志別誤會,我正殺魚呢!曉紅,叫我什麽事?”
兩個軍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放松下來,站直了身子。
“你就是周銘老師吧?”年紀大的軍人問道。
“額,那個曉紅。”男人沒有回答,反而轉向女人,說到:“我剛才好像聽到孩子哭了,你去後面看看,然後幫我看著火,我一會要燒魚湯的。”
女人黛眉微皺,心想自己的丈夫還是第一次這麽神神秘秘的,這是故意要把我支開?
雖然疑惑,但女人還是擺了擺手,離開了餐廳。
與此同時,年輕的軍人也關上了餐館的大門。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479局還是507所?”男人沉聲問道。
“我是479局的高級研究員楊建軍。周銘先生既然知道我們,那就直說了吧,我們來是想要請您回去幫助一項研究的。”
年紀大的軍人,也就是楊建軍走到了周銘的右邊,邊說邊示意後者把手裡的刀放下。
年紀輕的軍人手還放在槍上, 渾身緊張的看著周銘。
周銘把刀隨手一放,說到:“我一個廚子,能幫到你們什麽?”
楊建軍呵呵笑著說到:“周先生不必掩飾了。你那些六進製算法編程和矽晶體量子計算系統的研究我們都有看過。思路獨特大膽,隻不過……”
“隻不過不像是這個年代有的技術,是麽?”周銘接過話來說到,“這些對你們來說確實早了一千多年,不過你們能從我那些草稿中看出來,也已經不容易了。”
“慚愧啊!錢老和鄧老他們帶著專家組研究了一年半的東西,對你來說隻是草稿?你究竟是什麽人?”
周銘轉向窗外,緩緩地脫下身上髒兮兮的白大褂,丟在地上,喃喃的說到:“我不過是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完成那東西,卻不想草稿被曉紅當作廢紙扔掉。看來是又要離開了。”
“不許走!”年輕的軍人立刻說到。
“小江!”楊建軍喝了年輕軍人一句。
“楊老,不能讓他走啊!上面有交待,這可是威脅到社會主義國家安全的人!”年輕軍人說著掏出了槍,指向周銘。
周銘輕描淡寫的伸出右手食指,對著那槍揮了揮。
下一秒,小江瞪大了眼睛,看著手裡那把五四式手槍變成一堆鐵砂,從他的手指縫中落到地上。
“再見了吧,我其實還蠻喜歡這個年代的。”周銘喃喃低語,左手一抬,就從楊建軍的眼前消失了。
“孩子!我的孩子!”
餐館後的廚房裡傳來女人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