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教皇宮中一片靜謐,花苑中除卻微微搖曳的花朵和輕微的風聲外再無其他。
老教皇與提奧多的居所也早已隱沒於黑暗之中了。
萬籟俱寂,卻就在這時傳來了一聲略顯刺耳的驚叫。
“不!”
提奧多驚呼出聲,從夢中醒來,猛然坐了起來,卻發現已是滿頭大汗。提奧多的呼聲甚至驚醒了已經熟睡的老教皇。
“怎麽了孩子?”
老教皇起身看著大口喘著粗氣的提奧多擔憂的問道。雖然是在黑暗中,雖然從提奧多的眼中看不見任何神采,但老教皇依然可以感覺到提奧多心中的掙扎。
“沒事的教父。”
提奧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緩了一會兒,輕輕的答道。
“那就安心的睡吧。”
老教皇也沒有多問,拍了拍提奧多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睡覺。
“我在你邊上呢,不用怕。”
提奧多微微點頭,依言乖乖的躺了回去,老教皇伸出手向哄受驚的小孩入睡一般輕輕的拍著提奧多的後背,看著提奧多閉上眼睛,老教皇眼中閃過一絲猶疑。
當清晨的陽光照射到聖山,教皇宮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於聖山之下的人而言這是他們無比羨豔的生活,而對於生活在教皇宮內的人來說卻是無比的枯燥。
若是修養極高的老人到還是好些,但對於提奧多而言卻是格外的難熬。
每天如機器一般的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和生活,這對正值少年的孩子而言卻是有些殘忍了。提奧多坐在餐廳內心不在焉的扒拉著盤中的食物。
老教皇看著明顯心情不佳,甚至顯得有些陰鬱提奧多感到些許憂慮。
提奧多最近幾天都有點恍惚,提奧多覺得自己好似入了魔障,只要見一個人,不管那人是什麽模樣,他都覺得他在背地裡埋汰自己,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做夢都會夢見這些。
“提奧多,提奧多?”
連叫了兩聲提奧多還是沒有反應,自顧自的發著呆。
“提奧多!”
老教皇抬高了聲音,提奧多才恍然抬起頭。
“嗯?教父怎麽了?”
“我都叫你好幾次了你也沒有反應,你最近是怎麽了?”
“沒怎麽教父。”
提奧多搖了搖頭,口不對心的敷衍道。
“一會兒我們去一趟學院。”
“哦”
提奧多淡淡的應到,完全沒有刨根問底的心思,也不似前幾天那般親昵。
“知道了教父。”
老教皇微微皺眉,又似是忽然想到什麽突然問道:
“你的寶貝們呢?我怎麽好幾天沒有看見他們了?我想喂都找不到了。”
“送走了。”
提奧多一邊扎了一顆青豆塞進嘴裡咀嚼著一邊無所謂的隨口答道。
“送哪兒了?拉奧姆,安東尼,蘭斯拉夫還是哪兒?”
“送學院了。”
老教皇切好了一塊牛肉放到了提奧多的盤中,提奧多用叉子扎了起來回道。
“那你這幾天不在教皇宮帶著到處東跑西顛連身體都不愛惜,想找你都找不到就是去學院看貓了?”
“是的”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躲避上藥,雖然不鬼哭狼嚎了,但你抖得跟個篩子似的也是有些丟人了。”
老教皇調笑道,提奧多面無表情的又扎了顆青豆。
“我想沒有人喜歡那種滋味。”
“是的,我的孩子,不過我想問問你,你跟誰去的學院?”
提奧多眉頭微皺,他很不喜歡被盤問的感覺,但還是依言答道:
“有時候和拉奧姆,有時候和菲利普,塞西莉亞,湯米他們。”
“塞西莉亞?”
老教皇皺起眉思索了片刻,看向提奧多道:
“塞西莉亞?那個修女?你和她關系很好?”
“還好”
提奧多露出一抹微笑,畢竟這算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真的只是還好嗎?”
老教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提奧多,他可不認為提奧多是個熱心腸的家夥,大主教親自下場幫人作弊?噢,神明在上,他感覺他聞到了什麽的酸臭味。
“我記得你上回替人作弊,幫的就是她吧。”
見提奧多沉默不語,老教皇歎了口氣
“希望你有個分寸,你是教廷的大主教,而她是個修女。”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教父多心了。”
“希望是如此吧,唉……”
早餐匆匆用完,每天都是可丁可卯的一刻鍾的時間。
迎著朝陽,老教皇拉著提奧多的手走出了。教皇宮,從教皇宮到廣場,二人之間再無交談。
而在馬車上提奧多也罕見的一改反常的沉默,讓老教皇反而有些不適,這種狀態已經許久未見了,他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對誰都防備的孩子,然而他並不希望提奧多再變回那樣。
“我的孩子你是有什麽煩心事了嗎?”
滿懷憂慮,老教皇開口問道。
“沒有。”
提奧多回答的很乾脆,但也沒有了繼續再往下談論的欲望。老教皇想了想,試圖挑起一個話題,改變二人之間尷尬而冷淡的氣氛,於是老教皇開口提議道:
“要不我們把貓咪接回來吧,他們不在教皇宮,教皇宮裡也少了些生氣。”
“不用了教父。”
提奧多微微搖頭,低垂下眼,低聲誠懇的說道
“以前是我太自私了,您總是包容我的任性,貓我已經安頓好了。抱歉教父,我以前並不知道你不喜歡養寵物而且對貓毛過敏。”
“誰跟你說的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是洛佩斯嗎?不用在意他的話,你喜歡養貓,我也喜歡。”
老教皇微微皺眉,因為怕提奧多擔心或者內疚,教皇從未向提奧多提及過這些,他除了上次生氣他也未再拿提奧多的貓說過事,他知道這是提奧多的夥伴,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與依靠。
見提奧多再一次陷入沉默,老教皇頗感頭疼,換了個話題道:
“對了,快到四月了,你的音樂會準備好了嗎?這可是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
“沒有,教父,我已經將這個推掉了。”
“推掉了?”
老教皇皺眉看著提奧多,他可是清楚的知道提奧多是有多麽想將自己的樂曲展示給他人,也清楚的知道提奧多接到金色大廳的邀請時是有多麽的欣喜。
“為什麽?”
老教皇沉聲問道,他覺得提奧多似乎又慢慢變回了那個陰鬱的家夥,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沒有為什麽,我只是覺得作為神職人員去彈一些貴族喜愛的輕浮的輕音樂似乎不大合適。”
“我認為這完全沒有必要,只要你開心就好。不論是哪種音樂都是有可取之處的。”
老教皇勸慰道,但提奧多並不想接下這個話茬,別過臉看向窗戶,雖然他看不見,但他依然心向光明。
看著轉臉的提奧多,老教皇憂鬱而又帶著心痛和一絲埋怨的說道:
“你怎麽又變回這樣了,我覺得還是之前活潑頑劣嬌縱點的你比較好,現在連跟我說話都明顯是敷衍。這樣和你交談真的是很費勁。”
沉默良久後,提奧多開口道:
“教父,您還是撤掉我大主教的職務和教皇候選人的身份吧。”
“你這是又怎麽了?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教父,沒有這些我也會留在教廷,遵循教父旨意的。”
“我的孩子,你要清楚我給予你這些並不是想要求你做什麽。”
“也許是這樣吧……”
“好了,安心。”
老教皇摟過提奧多,揉了揉他的頭髮,白色的頭髮搭在黑色的教袍上很顯眼,摸起來也十分柔順,與時而高冷,時而柔弱,時而又敏感的像個小刺蝟一樣的提奧多全然不同。
“是誰在你身邊說了些什麽嗎?告訴我是誰好不好,我幫你教訓他們。”
一定是有人私下對他說了些什麽,導致自己懷裡這個脆弱的小家夥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提奧多依偎在老教皇懷裡,感到一絲心安,他從來沒有感覺過老教皇的懷抱是如此的溫暖。
“教父,如果你不是教皇該多好啊……”
提奧多突然開口道,老教皇愣了一下,笑著道:
“若我不是教皇怎麽會碰上小提奧多呢,我的孩子。”
說著拍了拍提奧多的肩膀
“教父,小時候你從來沒有抱過我呢,現在真好”
“小的時候教父總是很忙碌,擺弄那些花草,要麽就是坐在聖塔的靜修室內,或者聖殿內。”
提奧多似乎陷入了回憶,抱著老教皇的胳膊依靠在他的懷裡。
“教父讓我這麽待會好不好,那時候教父雖然對我很和善,但我總感覺教父和我的距離很遠即使同在教皇宮中。我那時候好想像別人的孩子靠在父親的懷裡那樣靠在您的懷裡,但是我不敢,怕您怪罪,我就敢偶爾直呼您的名字提醒您我和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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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你不覺得直呼我的名諱更嚴重一些嗎?不過這些都是虛禮罷了。小時候我還道你是不喜歡和人親近呢。”
“不過現在可以了,現在我可以靠在您的懷裡,還可以叫您的名諱,是不是啊老沃爾蒙神父?”
“當然,我的孩子。”
老教皇寵溺的摸了摸提奧多的頭髮
“真不知道為什麽你們都喜歡摸我的腦袋,害得我都長不高了。”
提奧多不滿的抱怨道,然後歎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腿駕到了沙發背上,又感歎道:
“這樣真好,如果這點能加張床就更好了,如果能一直這樣,我情願我的眼睛永遠都好不了,我可以靠在您懷裡使喚著教皇冕下,哼哼。”
“不許說這樣的話,眼睛好了也是可以的。”
老教皇替提奧多理了理被蹂躪的有些褶皺的衣襟。
“我的孩子,小時候是我對你的關注太少了。不過我以前有利用你的心思你不恨我嗎,我的孩子要知道那可是稍有差錯就死了。”
這是老教皇一直想問的一個問題,他知道提奧多的心中一直有這個芥蒂。而提奧多蹭著老教皇的胸口搖了搖頭,頭髮抵在了老教皇的頜下,閉著眼睛輕聲道:
“就算教父不改變對我的態度,我也永遠都不會恨你的。”
“為什麽?”
“因為教父是第一個平等的和我說話的人啊,是除了姐姐和老吉爾斯外唯一一個給予我家的人,就是有時候會怕教父哪天看我不順眼了就把我趕出去,趕出去我就活不成了。”
“怎麽會呢,第一我不會把你趕出去,第二你是高級魔法師,離了我你還會餓死不成?”
“那也不一定……”
提奧多低聲嘀咕道
“他們都是這麽說的”
“他們?誰?”
老教皇剛想問些什麽就見馬車已經停穩,車外傳來了洛佩斯的聲音。
“冕下已經到學院了。”
“真是討厭的家夥哦……”
提奧多不情不願的從老教皇的懷裡起來,老教皇也只能暫時忘卻這些問題。
“好了,走啦,有的是時間靠。”
“嗯哼”
提奧多哼了一聲
“還是教父好,可以當移動的大枕頭”
“嗯嗯, 是,是你移動的大枕頭,好了,尊敬的克萊斯特閣下,容我先行替您把門打開。”
老教皇打開車門,一陣清風吹入車廂,老教皇先走下馬車,回過頭來,拉著提奧多的手笑眯眯的道:
“閣下,慢些,請注意腳下。”
“唔,老沃爾蒙”
提奧多在老教皇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左手馬車的扶手很涼,右手在老教皇的手裡格外的溫暖。
“還是我更厲害些,我能使喚聖座。”
提奧多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可言喻的自豪驕傲與竊喜。
“當然了我的孩子。走吧,我們去把你的畫像掛上去,順便去圖書館查些資料。”
圖書館還好,可以找本書打發時間,對於這個提奧多並沒有什麽意見,不過……提奧多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我現在這樣怎麽看書……
看來……又是無聊的一天啊……
提奧多鬱悶的歎了口氣。
至於掛畫像嗎……
“唔……教父,其實我覺得掛畫像就免了吧,總覺得怪怪的。”
“沒事,反正掛著也沒什麽人會去注意看的。”
“……”
沒人看,掛上去有什麽意義嗎……
提奧多在心裡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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