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奧多皺眉凝視著房間內的一片狼藉，略有強迫症的他看著亂糟糟的房間實在是不舒心。

　　白色的牆壁上印上了黑色的腳印，地上一片狼藉，有倒下的燭台，蠟燭什麽亂七八糟的，倒是原本堆滿東西的書桌上變得乾乾淨淨。

　　見到提奧多皺眉進來，格格麗亞有那麽一刻的慌亂，隨後很快就穩定了心神，出身於一個落魄小貴族家庭的她，自有一套察言觀色的法子，格格麗亞氣鼓鼓的坐回沙發上，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楚楚可憐。

　　提奧多將燭台小心翼翼的扶起放回桌上，將折斷的蠟燭插回燭台上，掏出一張方巾細細的擦拭牆上的汙跡，做完這一切提奧多靜靜的看著格格麗亞。

　　少女的模樣當真是惹人愛憐，提奧多本來將要訓斥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輕輕歎了口氣，走到格格麗亞身邊抱住了她，低聲安慰。

　　格格麗亞掙脫開提奧多的懷抱，賭氣轉向一邊，提奧多見狀無奈的笑了笑，隻得悄悄的在她耳邊道歉。

　　“好啦好啦，算我錯了，跟我走吧，上聖山，教父要見你，邀請你共進午餐。”

　　提奧多的聲音罕見的溫柔，但格格麗亞並不想領情，只不過待聽到是提奧多教父的邀請，格格麗亞也隻得不情不願的起身，教皇冕下的邀請她無法拒絕，更何況她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格格麗亞拒絕了提奧多邀請同行伸出的手，獨自一人走在前面提奧多絲毫不在意的跟在後面，待快要走到聖西斯廷廣場時，格格麗亞的腳步慢了下來，和提奧多並駕齊驅。

　　穿過層層防護，越過一個又一個聖潔的宮殿。

　　令提奧多有些驚訝的是老教皇今天午餐的客人並非只有他，格格麗亞和老教皇，老安東尼，蘭斯拉夫和凱爾斯沃斯也作陪在一旁。

　　三名大主教共聚一堂可是十分難見啊，提奧多牽起格格麗亞的手，對她微微一笑，雖然格格麗亞並不願意，但她更不願意在一眾大人物面前露出自己的怯處。

　　這就是教皇冕下嗎?格格麗亞心中有些失望，在她想來這些位於聖山之巔的大人物應當比大貴族更加氣派才是，而不是如此的質樸。

　　是的，質樸。這就是格格麗亞對幾位聖西斯廷大人物的第一印象，她清楚的看見不論是教皇冕下還是幾位大主教閣下，身上的衣物雖然整潔乾淨，但還是掩飾不住其上的歲月痕跡。

　　似乎看起來這些人手上最值錢的就是金質的十字架和右手的權戒了吧。

　　格格麗亞偷偷的打量著幾人，聖西斯廷的建築沒有宮殿的奢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沒有她所期望的那般氣派，格格麗亞有些意興闌珊，但她依然把自己的情緒掩飾的很好，最起碼在她自己看來是這樣的。

　　提奧多伸出手來，打斷了格格麗亞的思緒。在幾位大人物的注視下，格格麗亞猶豫了一下將手搭上提奧多伸出的手上，展現出甜美的笑容。

　　提奧多看見少女如此配合，心下也松了一口氣，剛才他生怕格格麗亞的不配合給老教皇留下不好的印象。

　　以往提奧多都是直接來到自己座位，最多坐下後同老教皇和幾位相熟的大主教打個招呼算是問好，雖然聖西斯廷是最莊嚴的殿堂，但對於內裡的人而言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嚴苛，比如教皇和大主教都是相對隨和的。

　　但提奧多怕格格麗亞在自己的幾位長輩前失了分寸，特地向幾人行了一禮，左手撫胸微微低頭，向前走了幾步時，老教皇收起了自己搭在膝蓋上的右手，

對提奧多笑了笑，提奧多愣了一下，微微頜首。　　格格麗亞跟在提奧多身後，照著提奧多的模樣，像模像樣的行了一禮，這是聖職者的禮節，無分男女，但格格麗亞也同樣沒有親吻老教皇的權戒。

　　“神明與冕下同在，還有三位閣下。”

　　格格麗亞輕聲道，眼睛低垂，好似虔誠的信徒一般，似乎讓人挑不出毛病。

　　提奧多和老教皇沒覺得什麽，但坐在一旁的三位大主教卻不自覺的眉頭輕蹙。

　　雖然聖西斯廷並不重視一些世俗虛禮，但信徒或者是低位神職者覲見高位神職者時，應跪地親吻高位神職者的權戒，這是臣服的標志，也是尊敬和禮節性的問安，更何況是低階貴族之女初次覲見冕下，也許是格格麗亞的一時不甚，又或許是提奧多的不在意，令三位大主教對格格麗亞的感官稍稍下降了一些。

　　提奧多可以不行此禮，一是他是冕下的教子，二是他也曾收過大主教的任命，更是與眾位熟識，但格格麗亞顯然不在此列。

　　在得到老教皇的準許後提奧多拉著格格麗亞來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殷勤的替格格麗亞拉開椅子，優雅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格格麗亞羞澀的笑著點了下頭，坐在了提奧多為她拉開是椅子上，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了她的背影，她所看不見的那一面。

　　提奧多坐在了格格麗亞的身旁，也許這頓午餐早有準備，侍者見教皇的餐桌上多了一位客人也沒有絲毫的意外，而是親切的為格格麗亞添上了一副餐具。

　　似乎是因為這頓飯的規模比以往大了些，餐桌上添了一些以往沒有的東西。

　　果酒，牛排。

　　只可惜看起來這果酒不過是普通的果酒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這人滿心憧憬的格格麗亞心中不僅失望更帶上了一絲惱火，她作為一位客人居然要食用這些普通的東西，格格麗亞的面上依然掛著甜美的笑容，但在心裡卻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提奧多是手靜靜的搭在膝上，餐桌上的牛排散發著熟食的香氣，似乎是剛剛出爐，牛排上還有熱油跳動的聲音，陽光直射進餐廳，水晶杯在陽光是照射下散發出別樣的色彩。

　　待老教皇和幾位大主教動了手邊的餐具後提奧多方才開動，其實提奧多看著桌上多出來的果酒和牛排也是頗為驚訝，要知道平時提奧多可從沒在老教皇的餐桌上看見過這些東西，想都不用想，這必定是老教皇特意吩咐的，但格格麗亞絲毫不知情，她此時的食欲也消退了不少，她對桌上的食物並沒有什麽興趣，因為這些東西甚至都不如她平時所享用的。

　　侍者從桌上拿起果酒的瓶子輕輕的打開，提奧多起身對侍者點了點頭，從他手中接過酒瓶，初春還並沒有多暖和，提奧多入手的酒瓶給他的感覺是一片冰涼。

　　格格麗亞將自己的水晶杯向前推了推，她的小動作提奧多自然能感覺到，然而提奧多並沒有先給他倒酒，而是繞過她來到另一側幾位大主教的身邊。

　　格格麗亞心裡有些吃味，三位大主教笑著對提奧多表示感謝，老教皇也讚許是看著提奧多，一個人可以驕傲可以輕狂，但也應該對應有的尊敬表示自己的尊敬。

　　提奧多給三位大主教滿上後繞回這一邊，卻是傾斜酒瓶，將果酒倒進了老教皇的水晶杯中，淡紅色帶著花果香氣的果酒緩緩流出，格外誘人。

　　格格麗亞看著提奧多的動作報復似得用自己的腳踹了下提奧多的小腿，提奧多猝不及防之下，身體晃了一下，手中一抖，瓶中的果酒全都傾瀉了出來，原本立著的水晶杯也被酒瓶帶倒。

　　淡紅色的果酒流到桌上，水晶杯橫著躺在其上，果酒順著桌沿滴在地上。

　　挨得近的老教皇和提奧多身上也站上了不少，撒出去的果酒沁到了老教皇的身上，淡紅色的痕跡在白色的教袍上格外顯眼。

　　三位大主教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提奧多面色難堪，他竟然在眾人面前失手將酒灑在了教父身上，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失誤。

　　“教父……”

　　提奧多放下酒瓶低下頭有些尷尬的看著老教皇，老教皇似是無意的掃過格格麗亞，格格麗亞面色如常。

　　其實格格麗亞心中也很緊張，她沒想到提奧多一點防備也沒有。

　　果酒依然順著桌沿滴下，滴上的水痕越來越大，滴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老教皇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汙漬，突然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用在意，伸手接過侍者遞上來的一塊乾淨的毛巾，隨意的擦了擦身上的汙漬，笑著對提奧多調侃道:

　　“托你的福一會兒我又得換一件衣服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不滿我的管教跑到花園裡抓一把泥土往我的教袍上抹。”

　　提奧多面色通紅，老教皇看了一眼侍者手中捧著的教袍指向坐立不安的提奧多道:

　　“我沒有那些那些怪嗜好，你們還是將衣服給他吧，要是不換上乾淨的衣服恐怕他連餐都用不下去啊，吃不下飯怎麽好好長身體，看你那瘦弱的身子，我真擔心那天就被大風吹跑了。”

　　因為幼年的他沒有能力更多有營養的食物，所以他的身材要比同齡人小上一號，更加瘦弱。

　　提奧多尷尬的笑了笑，向侍者，老教皇和三位大主教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和歉意，跟在侍者的後面去了偏殿。

　　見提奧多離去，老教皇無奈的搖了搖頭，取下自己的餐巾蓋在了撒上了果酒的桌角，扶起了倒下的水晶杯，吩咐侍者取來了一瓶新的果酒，給提奧多和格格麗亞的杯中也添上了。

　　格格麗亞輕嘗了一口就失去了興趣，提奧多在侍者的引領下穿著老教皇的衣袍走了回來，衣擺略長，不過其他地方倒還合適，對老教皇歉意的一笑，掏出一帕手巾將桌上的白色餐布掀開交到侍者手中，用自己的手巾將桌上有些乾涸的果漿擦乾淨。

　　格格麗亞看著提奧多的動作心裡有些不滿，在她看來這是下人才會做的事，格格麗亞似是不經意的碰了一下提奧多的胳膊。

　　提奧多感覺到觸碰回頭看了一眼，見格格麗亞依然是眼是眼，鼻是鼻的便沒有在意，阻止了侍者伸來的援手，繼續蹲下身，低頭將桌角下的痕跡擦拭乾淨。

　　金色的十字架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陽光散落在白色的教袍上更顯得聖潔。

　　擦乾淨後提奧多起身將髒了的手巾交到侍者手裡，接過侍者遞來的乾淨毛巾細細的擦了擦可能隱藏在指縫間的並不存在的汙垢，十指修長青蔥，沒有一點粗糙的地方。

　　“艾麗多吃點。”

　　提奧多看著格格麗亞幾乎沒有動過的餐具，以為她是不好意思，特意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牛排插到格格麗亞的盤中，格格麗亞不情願的拿起餐叉。

　　老教皇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示意侍者將自己面前沒有動過的牛排轉交到提奧多那裡，提奧多愣了一下向老教皇表示感謝，老教皇微微頜首。

　　也許是因為中間多了一個小插曲，又或者是老教皇的餐桌上多了來客的緣故，今日的午餐享用的十分漫長，比以往多了一倍的時間，進來時指針指向12現在已經指向6了。

　　“提奧多，我覺得我當初對你單獨輔導是一種錯誤的行為，我認為你應該回到學院重新學習一下，這有助於你和同齡人的接觸，學院也有一些和你同樣優秀的孩子，凱爾斯沃斯說有一個孩子差點打破了你魔法理論測試的滿分記錄。”

　　老教皇放下手中的餐具，從侍者手中接過乾淨的手巾隨意的擦了擦，轉頭看向提奧多以輕快的語氣說道。提奧多看了一眼凱爾斯沃斯，皺了皺眉有些不快的道:

　　“他也拿到了滿分?”

　　“沒有，隻比你差一分而已，九十九分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成績。”

　　提奧多失望的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輕蔑

　　“教父，那這就讓我太失望了，我認為我比他優秀多了。”

　　“提奧多謙遜是一種很好的品格何況他和你的差距並不大。”

　　老教皇皺起眉來卻見提奧多攤了攤手

　　“差距太大了教父，他拿九十九分說明他的上限就是九十九分，而我拿一百分是因為這張卷子只有一百分，教父你應該明白這裡面有很大的區別。”

　　蘭斯拉夫抬眼看了一眼提奧多無力的搖了搖頭，安東尼乾咳一聲遞給老教皇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老教皇十指交叉用大拇指摩挲著右手食指的權戒顯得很無奈。

　　半響，有些嚴厲的凝視著提奧多

　　“謙虛是一種很好的品格，我希望你不要忘記。”

　　“是，教父。”

　　提奧多應到後面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只是闡述個事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