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本以為自己借由歸墟會來到域外天魔的所在處，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其實反而沒有這麽麻煩了。自己到底是跟魔羅商談交易還是打一仗都無所謂，因為鯤鵬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見到的並不是魔羅，而會是東皇太一。

“東、東皇陛下......”鯤鵬不由得開始後悔了。若說這個世上她最不想見到的是什麽人，那就是東皇太一了。

甚至於，現在她寧願去面對聖人，大不了被抓起來再囚禁個幾千萬年又能怎麽樣呢。

總比面對東皇太一要好得多吧！

事實上，這些年來，鯤鵬也無時不關注洪荒的消息。不過，其他的消息都是附加的，鯤鵬之所以那麽在乎洪荒的狀況，主要是急於迫切了解東皇太一的消息。

自從當初的不周山之戰後，鯤鵬得知東皇太一竟然躲過了量劫，沒有身死之後，就一直心中惴惴不安。畢竟，東皇太一和自己的恩怨可以說是太大了。而且鯤鵬知道，只要東皇太一一日有東皇鍾，自己就一天不可能戰勝東皇太一。

如果東皇太一前來報仇的話，那自己可以說是無計可施。

幸好的是，在經過了許多的調查之後，鯤鵬並沒有發現東皇太一的蹤跡，漸漸的她也就忘記了東皇太一的事情。雖然這有些不合理。

畢竟東皇太一並沒有身死這一點是事實......

現在，鯤鵬終於知道為什麽洪荒哪裡都沒有東皇太一的蹤跡了。因為東皇太一本就不在洪荒！

“你不用緊張。”東皇太一優雅的拱了拱身，道:“你能夠來到這裡，也是你的造化。說明我等的緣分還未盡去。如果你想的話，可以留在這裡繼續為我效力，若是你不想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生息。但是洪荒卻是暫時不能了。”

鯤鵬先是愣了愣，隨即心中不但沒有放松，反而更為警惕了。

這麽多年的相處，鯤鵬知道，東皇實際上是比帝俊更具有王者氣質的。但這並不是說東皇是一個仁德明君，相反，東皇是一個潛在的暴君。東皇太一可以非常優雅禮貌，即使是在殺人的時候也一樣。

鯤鵬雖然畏懼東皇太一，但是卻並不想坐以待斃，束手就擒。當下暗暗捏住了玄元控水旗，隨時準備攻擊。

“妖師還是一如當年的謹慎，不過也確實，又有誰能想得到當年幾乎達到生死之敵地步的你我，如今能夠有一方甘願諒解呢?”東皇太一似乎笑了笑，映著白色的長發道:“但是，這卻是一個事實。當年你背叛了俊，致使妖族覆滅，我當然是對你懷有怨恨之心。但事後仔細想想，這卻是天命所致。”

“天命?”鯤鵬稍微愣了愣，但是心裡的謹慎卻並沒有消去:“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為什麽是天命所致，那就是因為——即便當年沒有你的背叛，妖族的結局也是一樣的。說不定還會更糟。“東皇太一淡淡的說道。

“哦?”

“一開始我和俊都以為妖族的覆滅是因為你的背叛，否則，就算傷亡再慘重，真的輸了，也能夠保留發展的能力。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來到這裡這麽多年了，我終於發現，原來妖族並不是輸在了實力上，而是輸在了天命上。早在妖族還沒有誕生的時候，妖族的覆滅已經被天道所決定了。”

東皇太一說到這裡，歎道:“我是星光所化，當年誕生之後，曾對此有所感應，懷疑過妖族的的誕生是福是禍。俊說是福，但最終妖族卻覆滅了。但若說是禍的話......那也是不可避免的禍。

就算當時我們沒有建立，妖族也總會誕生，總會毀滅。也許你有些聽不懂，但這便是天道，便是所謂的命運。”說到這裡，看著鯤鵬仍然一臉警惕的樣子，東皇太一歎了口氣，突然一拂袖，一道星光突然緩緩地在鯤鵬身側浮現起來。

鯤鵬大驚，以為東皇太一是要忽施殺手，連忙激起修為，手中的玄元控水旗猛的揮出。

她料想此時東皇鍾不在東皇太一的手中，就算東皇太一修為再高，也不過是準聖巔峰，和自己一致。

可是哪知道玄元控水旗揮出以後，竟然連一點波動都沒有，自己周身被星光所覆蓋之後，就仿佛修為完全消失了一樣。竟然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鯤鵬甚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天地初開，自己剛剛誕生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也是半點修為都沒有，在都是異獸的北冥之上自然難以生存。自己在夾縫之中逐漸變強，最終，終於成就了大羅金仙的境界。

但是到達大羅金仙，自保無虞的自己，卻仍然在大羅金仙巔峰受困了整整一萬年，每次將要突破的時候，那生存的弱小執念就瘋狂的纏繞著自己。直到那一日......自己悟了，在瘋狂吞噬屠殺了百萬先天異獸之後，自己的執念消散，終於證為準聖境界......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馮翼惟像，何以識之?

明明闇闇，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一陣歌聲飄忽響起，東皇太一不知不覺走到了鯤鵬的身旁，鯤鵬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東皇太一，突然感歎了一聲，道:“東皇陛下，你已經成聖了嗎?”

東皇太一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成聖。但是，我現在確實是遠遠超出準聖的境界。”

“即便不是成聖，也差的不遠了！”鯤鵬說道:“能夠以如此神通讓我這個準聖巔峰境界的存在瞬間如同凡人一樣聽之任之，這九天十地，四方乾坤，也只有聖人才能夠做到吧！而且剛剛的那……”鯤鵬說到這裡時，不由得歎了口氣。剛剛的那歌聲，讓自己仿佛回到了混元初開的時候，觸及到了自己心中最柔弱的那一層……不，或許並不是最柔弱的那一層。但這種神妙的法則級神通，也只有聖人才能夠做到吧！

卻沒想到，東皇太一仍舊是搖頭道:“不……雖然也許這真的是成聖。但我仍然感覺，自己和天道聖人有一段差距。滿打滿算，也就勉強能夠超越不周山大戰時的冥河罷了。”

鯤鵬道:“不管東皇陛下是否成聖，都已經得到了遠遠超出我的力量。若是如此，我也不再抵抗了。當年東皇陛下從北冥邀請我到天宮任職，方有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妖師鯤鵬。但是鯤鵬卻在妖族最危難的時候心生怨懟，另有計較，最終誆騙了河圖洛書逃遁而去，這份因果，就算鯤鵬萬死也難辭咎。只希望陛下能夠速速賜死鯤鵬！”

東皇太一聞言，似乎輕柔的笑了笑，道:“妖師，我希望你能仔細聽一聽我的話。我說過了，妖族覆滅之事並不怪你，你的背叛只是無法扭轉命運的極小的一環。即使沒有你背叛，妖族也難逃覆滅的結局。你的背叛說不定還是一件保存我妖族實力的事情。”

鯤鵬一愣，不由得問道:“此言何意?”

東皇太一道:“我雖然早就離開了洪荒，但是卻始終對洪荒的事情有著充足的了解……自從不周山大戰過後，你逃遁到了北冥，躲藏了起來，但是卻也暗中收留了一些被大劫波及的妖族。在不周山大戰之後，妖族不但分崩離析，而且也有不少實力漸漸增長的人族修士為了給人族十二祖報仇而去屠殺妖族，若沒有你的收留，只怕現在洪荒的妖族已經快要被滅絕了。如今洪荒種族林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你的功勞。”

“東皇陛下過謙了，我之所以收留妖族，也不完全是因為可憐她們，而是想借助她們的力量來判斷你的所在，以防止你對我的報復。但卻沒想到最終卻會有這樣的效果......”

東皇太一笑了笑，道:“你或許主要是這麽想的，但內心還是有庇護妖族的想法，而不是單純的利用，否則冥冥之中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鯤鵬似乎也完全放松了，問道:“不知道東皇陛下到底在不周山之戰後遇到了什麽事情，怎麽會在這裡，那些人又是誰，怎麽會敲著東皇鍾?”

東皇太一點了點頭，道:“自從不周山大戰之後，我在玄水的引流之下，逐漸流入了東海。再後來，我恢復了意識，發現自己雖然在東皇鍾的庇護之下並沒有什麽重大的傷害，但卻因為天宮妖族滅亡而修為大減，我一心想要復仇，當時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去北冥找你。”

說到這裡的時候，鯤鵬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但看著東皇太一平靜的神色還是漸漸的放下了心。

東皇太一便接著說道:“在玄水的引流下，我一路向北遊去，卻突然發現了在海底有一處極為神秘的力量，那股力量便是歸墟。我來到了歸墟，發現其中似乎有著什麽人正在召喚著我......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就狠下心闖進了歸墟之中。”

“然後，你就來到了這裡?”鯤鵬問道。

“不。並非如此。”東皇太一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來到這裡，我來到的，是一個一片虛無，一片荒蕪的世界。那裡有天，卻沒有日月星辰，有地，卻沒有草木江海，只有這一片的灰蒙蒙。”

“但是，在那個灰蒙蒙的世界之中。我遇到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真正值得追隨的聖人——是的，我覺得，只有她稱得上聖人這兩個名字，但是為了區別這一點，我將她稱之為聖祖。聖祖跟我講了很多，她告訴了我，世界的真相。”

“洪荒是一個囚籠，天道是一個獄卒，一個幫凶。命運，是大道偽造出來用於控制生靈的工具。妖族的滅亡早就在大道和天道的掌控之下了，就連那些所謂的聖人——我們曾經畢生追逐，不惜勾心鬥角的存在，也只是一個虛假的謊言。只要天道願意，揮手就可以將之毀滅。聽了這些之後，我非常的震撼。聖祖告訴我，她曾經希望能夠幫助眾生解脫苦海，達到極致的幸福和永恆的快樂。但是，大道卻和天道聯手，阻止了她。大道和天道困住了天地生靈，甚至困住了諸天世界，只是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用諸天世界生靈的氣運製造虛假的‘命運’。主要生靈們屈服了命運，那麽就永世不得超生......在那裡，我找到了真正的生存的意義。我終於知道， 我這生命的渺小，但我更是發覺了渺小的生命，可以做出更有意義的事情。於是，我決定追隨無極聖祖......自從那日開始，我就已經決定摒棄天道，與天道和大道勢不兩立了。”

鯤鵬呆住了，一時之間，她有些不敢相信東皇太一所說的。

洪荒是個牢籠?天道是個幫凶?這發言太過於震撼，這在之前，她是不敢想象的。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追逐修為和聖位，追逐天道和大道，追逐法則，追求真理，就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什麽“朝聞道夕死可矣”，什麽“上善若水”，什麽“天道至公”全都成了屁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或許也有了另外的解釋意思。

這......太恐怖了。

東皇太一優雅的拱了拱身，一頭白發和身上的衣服隨風搖曳，飄然若仙，她低聲道:“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回不止，業火不休。憐我世人，有聖天降。無極聖祖，真空家鄉。”

遠處似乎有人聽到了東皇太一的低吟，咚！眾人撞響了東皇鍾，一陣悠揚的仙樂在遠處響起，緊接著，是一陣美妙的歌聲: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莫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歌聲悠揚，東皇太一如同天仙一般飄蕩在空中，散落出無數的星光，令人目眩神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