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寶騎在馬上,看著身邊少年。
說是少年,可手長腳長,身量比霍寶無需多讓。
細眉細眼,長了笑面,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新伴當安長生。
於都統說是讓外孫過來當伴當,可霍寶總不能拿這水師少將做小廝用,就充入親兵營,掛個百戶。
安長生騎在馬上,身後背著長刀。
於、安兩家雖是水匪出身,可並不是赤貧百姓,而是早有根基的大戶,才能一呼百應,拉起一份買賣。
這安長生嬌養長大,卻是文武雙全,也是不俗了。
察覺出有人看自己,他望過來,帶了恭敬道:“寶爺!”
霍寶道:“跟著豹子叫吧!”
雖說兩人年歲相仿,可這是未來侄女婿,自然要抬舉些。
是給安長生做臉,也是給他身後的巢湖水師面子。
想著才四頭身的妞妞,霍寶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前頭有賈代化與薛金的親事,後頭還有他與秀秀的,都是年歲不大,安長生與妞妞的親事就也不算稀奇。
安長生小臉微紅,露出幾分少年氣來,多了靦腆:“寶叔!”
霍豹跟在旁邊,挑剔地打量著安長生。
妞妞雖是他隔了房的從堂妹,可卻是霍家五房唯一的女娃。
霍家的女婿,就是這一位了。
安長生很是有眼色,不待霍豹開口,立時也改了口,道:“豹哥!”
霍豹撇撇嘴,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侯曉明與仇威看著安長生,都帶了幾分羨慕。
不是羨慕他的親事,而是羨慕他能成為寶爺的侄女婿。
論起來,童軍裡的關系戶不算少。
有朱家兄弟、李遠,就是仇威也是關系戶,可與霍寶有親的只有霍豹,如今又多了安長生。
霍豹看到兩人神色,笑道:“怎麽?你們也惦記定親了?”
侯曉明轉過頭去,不理睬霍豹打趣。
仇威神色,則帶了黯然。
論起來他身上還帶了孝,這是又想起唐光。
這次從滁州開拔前,霍寶問過他的意見,是留在滁州守孝,還是隨大軍開拔。
仇威選擇隨大軍開拔。
亂世之中,親人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身上有孝的人多了。
就是霍寶,如今身上還戴了母孝。
虎豹兄弟,身上也帶了祖父母的孝。
霍豹自知失言,不由暗悔,卻是不好相勸,轉頭打趣侯曉明:“這是臊了?成家立業,這是大事,你的親事,少不得落在寶叔身上……稀罕什麽樣的,還不提前與寶叔說了,省的到時候不合心意。”
侯曉明與其他人又不同,孤兒出身,沒有親長。
他與霍豹同庚,明年就成丁。
“都行!”
侯曉明卻是大大方方道。
霍寶看過去,笑道:“怎麽就都行了?相貌美醜,性子軟硬,就沒有個喜好?還是好好想想,回頭讓我爹按照你的心意,幫你選個妥當人選。”
侯曉明雖是他的人,可他一個半大少年給侯曉明指婚就有些像兒戲,還是要落在老爹頭上。
侯曉明認真道:“五爺與寶爺看中的人家不會錯!”
至於長相性情什麽的,壓根不重要。
要不是遇到霍家父子,他一個孤兒,果腹還是兩說,更不要說成家立業。
霍寶看著侯曉明,亦是有些為難。
侯曉明最大的短處,就是沒有根基。
就算是他手下大將,可這孤兒出身,六親無靠,真要說親也會被人挑剔。
只是霍五不會認養子,霍寶也不可能多個養兄出來。
可是好好的心腹大將,憑什麽因出身就要被人挑剔瞧不起?
要是真有第二個侄女,他倒是寧願侯曉明為侄女婿。
第二個侄女?
霍寶心下一動,想起金陵那一房族親來。
那房族親,與老爹還在五服中,到了自己這一輩,才是出服。
霍五與霍二太爺認親之後,那家人得了消息,也派了子弟回濱江走動。
卻都是族親之間的禮尚往來,沒有刻意攀附,也沒有避嫌斷絕往來。
不卑不亢,倒是不錯的家風。
若是這家有合適的人選,可以為侯曉明擇妻。
只是這輩份……
霍林那一子一侄比自己還小,金陵那邊同輩份的也差不多。
到時候就不是侄女婿,說不得是妹婿……
安長生聽著幾人說話,對侯曉明多看了兩眼。
侯曉明是戰兵左翼指揮,卻能讓勞動霍五爺選親事,不愧是小寶爺心腹。
他很是慶幸了。
以霍寶對侯曉明、仇威兩人的看重,要不是巢湖水師投過來,說不得小寶爺會在兩人中選侄女婿。
之前聽說“童軍”,他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少年預備軍什麽的。
等到進了童軍才曉得,童軍很是名不副實。
所謂“童”,並不是兵卒是少年,而是最早跟小寶爺這批小頭目是少年。
下頭的兵卒,半丁並不多,基本也是成丁。
聽說這隻隊伍八月時曾北上援助亳州軍,殲敵千人。
就是九月初進廬州時,童軍在打慎縣與廬陽時也出了力氣。
霍五爺麾下幾位將軍並立,小寶爺這邊,也是戰兵三分。
等到這些人成長起來,都是獨立帶兵的大將。
安長生忍不住又看看仇威,十四、五歲……
……
薛彪坐在馬車上,看著前面的少年們,不由遺憾。
兒子年幼,尚在牙牙學語,要是也十來歲年歲,就好了。
當初剛從黑蟒山下山曲陽,小一輩看著都差不多,隻霍寶略出色些。
如今其他人都立起來,馬駒子算是接了馬老六的班兒,虎豹兄弟也都開始帶兵了,林瑾跟著杜老八也是今非昔比,隻薛彪的養子薛孝落在後頭。
並不是大家以血脈論遠近,這也是薛彪有意壓製的緣故。
真要是處處讓這個養子立在頭裡,那他兒子長成,豈不是要看養兄的臉色?
薛彪早年在金陵,養妹、養子、養女加起來十數人。
在他眼中,這些人受了薛家供應,不過名分上好聽些,實際上與家奴無異,合該為薛家出力。
可是三月時的變故,使得他收了小覷之心。
三月時,前金陵知府貪婪,盯上薛家產業,找借口抄了薛家。
薛彪狡兔三窟,損失不大,可到底傷了臉面。
他原本還擔心那個知府衙門的養妹,叫人打聽,想要保全一二,結果卻聽聞那養妹懷孕將要扶正的消息。
薛彪哪裡還不曉得自家是被自己養的狗給咬了?
這薛家產業,說不得就是“投名狀”了。
他不是肯吃虧的,安排人直接給那養妹下了墮胎藥。
想要“生子扶正”,做夢!
有這個前車之鑒在,薛彪怎麽肯讓薛孝真的立起來?
可兒子年歲在這裡擺著,不能隨霍寶等人征伐成長,也沒有合適的姻親聯姻為助力。
薛彪只能感歎運氣了。
由兒子又想到女兒身上,他便招呼霍寶上車。
“小寶,記得你三月時在金陵時與賈家打過交道?賈家到底什麽意思?”薛彪問道。
之前接薛金回來時,賈演曾提過親筆信解釋。
當初薛彪不覺得有什麽,畢竟自家連累了賈家在前。
如今底氣十足,再想起此事,卻是不順心了。
霍寶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實話實說,像是在背後嚼舌;可不說的話,又像是分不清遠近。
不管薛彪性格如何,如今與老爹關系良好,為滁州軍也盡心盡力。
想想玉雪聰明的寶釵姐姐,為了出身不足受了多少委屈。
要是從薛彪開始,薛家門第高了一層,寶釵姐姐又能走到哪一步?
霍寶很是好奇了。
薛彪見霍寶猶豫,面帶不快道:“是甄氏遷怒金姐兒?哼,不過是家族棄子,倒是敢怠慢金姐兒!”
霍寶心下詫異。
以薛彪的消息,哪裡就不知這個?
如今舊事重提,這是想要悔婚?
霍寶連忙道:“賈家兩位叔叔,如今在軍中……就是甄家,亦是金陵老姓……”
可別再折騰了。
這薛、賈聯姻,如今也算是賈家與滁州軍之間的紐帶。
未來的國公府邸,薛彪真要悔婚,可找不到更好的聯姻人家。
薛彪眼睛眯了眯,依是抱怨道:“他們因是士紳人家的緣故,之前有利可圖,才與咱們結了親事……等到無利可圖,又礙著面皮不好反悔就不冷不熱……要不是為了滁州大業,我輕饒不了他們!”
霍寶道:“七叔素來顧全大局,哪裡會與他們一般見識?左右以後都在金陵,少不了打交道的時候,哪兒會真的任由他們委屈了妹妹。”
薛彪輕笑,神情有些熟悉。
過去他是暴發戶裝扮,前幾個月開始是居士裝扮。
只是用力過猛,略顯做作。
待見過馮和尚那個真正的居士,就有些暗搓搓學著的意思。
如今這說話行事,多了幾分慈悲。
薛彪帶了幾分期待了。
之前他雖是豪富,卻是因商賈的緣故,到底矮了士紳出身的賈家兄弟一頭。
如今也算是今非昔比。
再是根深蒂固的地方大族又如何?
滁州的吳家,廬州的盧家,哪一個不是百年世家?
結果,不服帖,灰飛煙滅。
賈家兄弟知趣便罷,要是不知趣,下場也比吳、盧兩家好不到哪裡去。
為了保全賈家,賈源與霍五通信之事,知曉的人不多。
薛彪就是不知曉的人中。
這倒讓薛彪多了個念頭。
這次去金陵,除了打探消息,要是能聯絡軍中人,不是更好麽?
兵權,正是他的短處。
真要能招降賈史兩家,那對他來說就是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