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曉明,童兵兩個千戶之一,兼執法隊、斥候隊隊長。
斥候隊已經設了副隊長,是唐光外甥、出身青蛇寨的仇威,時斥候隊長候選。
侯曉明騰出手來,霍寶就讓他兼了執法隊隊長。
執法隊隊長要聽話,還要慎獨。
侯曉明是童兵選出的第一個伍長,也是隨後決出的第一個什長。
流民出身,在金陵被以招夥計的名義騙進黑蟒山。
只是他與同為流民出身的梁壯還不同。
他當時入童兵營前,挨了毒打,身上是帶傷的,且還不輕,入營後就發了高熱。
是霍寶留心,發現他的不對頭,叫人專門給他醫治,才沒有耽擱病情。
要不然說不得早一病沒了。
因此,他成了霍寶死忠,對其他人頗有些六親不認的架勢。
霍寶也格外器重他一些,將他與霍豹當成左膀右臂。
一來二去,侯曉明與霍豹兩個就超脫出來,不參合童兵下頭山頭紛爭。
流民出身的小頭目就以梁壯為首。
蟒頭寨子弟以朱剛、朱強兄弟為首。
曲陽縣子弟以李遠為首。
青蛇寨出身的以仇威為首。
州府這裡因宋謙之做了白身小兵,鄔遠暫時做了領頭羊。
上次打朱強、石三板子,霍寶就想到該執法隊。
暫時沒有合適的隊長人選,就讓侯曉明兼任。
至於霍豹,性子圓滑,人緣十分好,兼任執法隊長反而是為難他。
……
童兵營一空出的倉庫,就做了執法隊審訊室。
高月堵了嘴巴,被執法隊員拖進來。
倉庫裡,是幾套從州衙監獄裡現拉出來的刑具。
除了執法隊長侯曉明,霍豹、李遠、梁壯、朱剛、仇威、鄔遠幾個都被叫來列席旁聽。
“高月,《彌勒真義》何處來?”
高月漲紅著臉,耷拉著腦袋不吭聲,帶了幾分倔強。
“打!”
侯曉明冷冷道。
幾個執法兵上前,為首一人直接一腳踢了高月腿窩,將他踹得跪下。
兩人壓了高月胳膊,另有兩人直接論起棍子。
六尺來長的齊眉棍,一寸粗細。
“啪!”
“啪!”
“啪!”
幾棍子下去,高月就叫了出來。
“啊……”
“啪!”
“啪!”
“啪!”
又幾棍子下去,後股已經滲出血來。
高月跟死魚似的,臉色慘敗,狠狠地咬住嘴唇。
眾人看得眼皮直跳。
尤其是挨過三十杖的仇威,更是覺得背後發冷,想起半年前自己鬼哭狼嚎的模樣。
嗚嗚,真特娘可怕,現在想想屁股都癢。
朱剛不由一陣慶幸。
同眼前相比,朱強、石三挨的板子真的不算什麽,要不然兩人也不會挨了二十多板子還活蹦亂跳。
梁壯臉上則帶了羞愧與不安。
留守諸人中,他職位最高,總理童軍事務,卻是眼皮子底下出現這麽大的疏漏。
之前就有童兵過去的參謀生聽著課程不對,特意來與他稟告此事,他隻當是霍寶吩咐,恪守本分,文武分開,不干涉參謀生的操練。
李遠則是閉上眼睛。
高月自己作死……
這次怕是難逃一劫……
“啪!”
“啪!”
“啪!”
“啪!”
棍子敲肉的聲一聲比一聲沉悶。
高月臀部血肉橫飛。
“嗚……別打了,我說……我說……”
高月掙扎著,臉上眼淚鼻涕混成一團,連聲哀求。
侯曉明瞥了眼旁邊擺著的幾樣刑具,輕蔑地看了高月一眼。
這才十棍子,就受不住了?
“嗚嗚……鮑山給的……他爹鮑二爺與鄧仁交好……”
侯曉明立時道:“傳令下去,即刻拘拿鮑山,傳喚鮑二、鄧仁!”
眾人都變了臉色。
鮑家如今正當用。
鮑老大夫與長子鮑白英都在霍五身邊效力。
鮑白英長子、次子都在水進麾下。
鄧仁,是曲陽鄧老爺侄子,原本的曲陽縣文書,曾聯合曲陽彌勒教徒謀算曲陽縣兵,被霍寶識破。
霍寶顧忌鄧老爺,又佩服鄧仁傳教之能,將他送往濱江,後成為薛彪身邊四位傳教護法之一。
大家都望向霍豹,以為他會開口勸阻。
不想霍豹木著臉,一言不發。
侯曉明已經是反應過來不對,對著高月冷笑:“鮑山是參謀生,八月十九入營……你們之前有什麽交情?使得你能背棄寶爺交代,接了一本書就開始宣揚教義?”
高月身子一僵,腦袋耷拉在胸前。
侯曉明的視線從執法隊員手中的棍子上移開,指了指旁邊的夾棍:“換個新花樣,讓咱們高教頭見識見識!”
這夾棍是衙門裡專門問口供的。
高月面帶驚恐,被上了夾棍。
隻一下,就聽到斷骨之音。
“啊……嗷……”
高月雙眼一翻,疼得昏了過去。
“嘩啦!”
一盆清水潑醒。
高月望向侯曉明,雙目盡赤,滿是恨意。
侯曉明面不改色,指了指第三樣刑具,一條生牛皮穿銅錢擰成的三尺鞭:“再讓高教頭見識見識這個新玩意兒!”
鞭刑本輕於杖打,可這實不是尋常鞭子。
銅錢鋒利,打起來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嗷……嗷……啊啊……”
高月被打的鬼哭狼嚎。
李遠心下亂顫,想要出來,被霍豹一把拉住。
“豹哥……”
李遠的聲音帶了祈求。
霍豹對他搖搖頭。
那三百人中,一百是老童兵轉過去的,兩百是純新生。
他們被強招童兵營,學的卻是《彌勒真義》,這不止是影響這一批參謀生,還會影響他們家中。
會給滁州士紳一個不好的信號。
想要消弭這種影響,談何容易!
偏偏如今滁州軍打著白衫軍旗號,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否定這本書。
高月在曲陽時就犯過大錯,那是還能說他是受趙千戶蠱惑,又因未婚妻慘死之事,故而仇視白衫軍。
看在張千戶面上,童軍收留了高月,讓他做文教官,還一路升遷到百戶。
這般抬舉,換來的依舊是不知好歹。
還想怎麽樣?
三輪刑下來,高月奄奄一息,卻是不肯再吐一字,與方才痛快“招”出鮑家與鄧仁時截然不同。
侯曉明冷笑道:“好個骨頭硬的高教頭,吃著寶爺的飯,當著寶爺的差,倒是讓你對旁人忠烈!謀逆,十惡不赦!來人,派人前往曲陽,拘拿逆賊家屬……勿要走脫一人!”
“你!”
高月大驚,看著侯曉明眼睛要冒火。
侯曉明卻是已經撇開臉,望向門口。
門口有動靜,在參謀營的鮑山被執法兵拖拉進來。
鮑山十五、六歲,出身杏林世家,卻是沒有天分,是個略瘦弱的小書生。
被這般拖拉進來,不敢生氣,只有害怕。
待看到血肉模糊的高月,他更是嚇得幾乎昏過去。
侯曉明拿了《彌勒真義》上前,道:“這是你給他的?你爹與鄧仁交好?”
鮑山眼睛裡含著淚,極老實點頭:“是……是他要的……我爹與鄧世叔是早年府學同窗……”
侯曉明回頭望向霍豹,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蹊蹺。
這人實不像是能慫恿高月行此逆行的幕後黑手。
“作甚帶這個入營?”侯曉明的聲音已經陰沉。
“嗚嗚……我爹讓帶的,怕我學不好功課……讓我先預習著……”
“參謀生中,還有其他人帶了?”
“嗯嗯!好些人都帶了……”
“是誰說童兵營要學這個的?”
“啊?……好些人都說啊……”
“好些人是哪些?”
“……”
侯曉明再次打開《彌勒真義》,低頭聞了聞。
紙張白,墨跡新,這是新印的。
瞧著鮑山畏懼中帶了糾結,不是不知的,侯曉明就不客氣,下令行杖。
執法兵提了棍子上前。
那棍子之前打了高月,半拉都是紅的。
鮑山立時縮著脖子,哭著道:“別打,別打……是爹說的……”
這會兒功夫,傳召鮑二、鄧仁的人已經回來。
鮑二本就為這傳召驚疑不定,聽到兒子動靜更是不安。
鄧仁卻是榮辱不驚模樣。
侯曉明直接問道:“逆賊高月違背寶爺之命,私自在新兵營傳教……據他供述,這書是鮑山給他的!根據鮑山所述,這書是他進新兵營前其父所給。鮑青蒿,可有此事?”
鮑二爺不類父兄,在醫道上無所長,反而經營藥鋪與膳食館子上出色,與人打交道多,自是最會看臉色。
眼見地上血肉模糊,童兵頭目都在,就曉得自家貪上大事了。
只是這話裡什麽意思?
鮑二爺震驚,露出不解,道:“這書確實是在下給小兒的……只是……這不是這批新兵文教的教義麽?”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望向一人。
侯曉明順著他的方向望去。
不是別人,正是李遠。
李遠臉色一點點褪去血色。
侯曉明目光一寒,道:“這是李遠告訴你的?”
鮑二爺忙搖頭,隨即又點頭:“不是小李千戶說的……可也不是別人,是小李千戶的姐夫說的……”
侯曉明定定望向李遠:“李遠,你可有話說?”
李遠帶了急切:“聖哥,我真不知此事……我也想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姐夫他前幾日才到州府,又是個膽小不成材的,要是說他主導此事,我實不敢相信……”
侯曉明卻是直接下令去拿人。
在他眼中,只有霍寶的命令,查清此時,無所畏懼。
總算霍豹還曉得輕重,眼見事態不對。
這不是衝著寶叔去的,這是衝著李千戶兄弟兩個來的。
他當機轉身出去,往州府請霍寶、馬寨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