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霍寶將童軍日常考核之事,吩咐了侯曉明一遍。
“一旬小考,滿月大考,三次小考不過關降級聽用,三次大考不過關,調出童軍。童軍千人定編,也未必就要滿千人,不怕空缺,寧缺毋濫。”
侯曉明正色應了。
童軍攏共分三批,前兩批九十四人,都是黑蟒山下來的;後者千人,是曲陽擴軍。
又加上張千戶的外甥,這就是一千九十五人。
定編千人,那最少要精簡九十五人的。
可這兵馬,不是多多益善嗎?
尤其是這世道,只有嫌人手少的,誰會嫌人手多?
侯曉明直接聽命下去了。
霍寶帶了霍豹離開縣兵大營,兩人沒有直接往王家去,而是先往四方客棧給馬駒子、牛清送行。
路上,霍豹問出心中疑問:“寶叔,不是專門分了輔兵?武考不過,轉輔兵不就行了!”
“民夫數萬,也頂不住精兵數百。回頭給你們講幾個精兵的例子,你們就曉得了。”霍寶道。
中國歷朝歷代的特種部隊中,超過千人的都是舉國之力供給;童軍定編千人,其中能操練出的精兵滿五百之數,在這亂世就有一戰之力。
三國陷陣營,七百人,對陣無敵。
隋唐燕雲十八騎,十八人打敗數千突厥兵。
大唐玄甲騎,一千人,對抗數萬人,斬俘六千。
北宋背嵬軍,五百人,破十萬金兵。
只是想要養精兵,戰馬、盔甲、兵器,三者缺一不可。
馬場都在北方,朝廷轄下,眼下有錢也沒地方買去,先放在一邊。
盔甲與兵器,離不開鐵與錢。
“過幾日我會去趟金陵,曲陽這邊就交給你留守!”霍寶想到這裡,低聲道。
“嗯,我定好好看家!寶叔是去接大爺爺與石頭哥麽?也該接了,放他們在金陵也不安心。”霍豹道。
金陵還是朝廷天下,要是霍五佔了濱江的消息傳過去,霍大伯爺孫就成“白衣賊親屬”,說不得就是牢獄之災。
霍寶並不擔心,不是狠心很肺,而是相信老爹。
老爹外方內圓,想事情比自己周全,不會讓霍大伯爺孫陷入險境。
說話的功夫,兩人到了四方客棧。
馬駒子、牛清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準備啟程。
大堂桌子上,是四色表禮,酒一壇、糕一包、糖一包、絹布三尺。
“怕你們粗心想不到這個,我就先預備下了!”馬駒子指了指,笑道。
霍豹忙躬身謝過。
霍寶看了眼秀秀,秀秀指了指後廚,沒有說話。
昨晚霍寶離開前,私下跟秀秀訂了一條火腿、一桶鰣魚,打算做今日上門禮。
馬駒子好心預備下四色禮,這人情霍豹得領,霍寶也不會節外生枝。
霍寶道:“師姐要是方便,就留半天,也替豹子掌掌眼。”
馬駒子愛拿主意,真要給她機會,說不得就要對霍豹擺出嫂子的譜指手畫腳。
不過“長嫂”又如何?論起長幼尊卑,還能尊過他這堂叔去?
要是馬駒子敢擺譜,他就跟著擺譜就是了。
這豹子是霍寶當用的,他不希望別人影響霍豹行事,哪怕是親人也不行。
馬駒子聞言,面上帶了猶豫。
牛清忙道:“如今日頭落得晚,天長,下晌再走也來得及。五叔那邊,要是曉得豹子相親,
指定也想聽個準信!” 馬駒子又看霍豹。
霍豹帶了幾分不好意思:“要是不忙,就跟著過去看看。”
馬駒子笑道:“你不嫌我多事,我就走一遭。到底你們都是小小子,多個女人家跟著也好說話。”
這會兒倒是記得自己是女的。
“也不是外人,表哥同去。”霍寶招呼道。
“不了,既然得了空,我就再往西街轉轉。”牛清擺擺手,道。
除了糧食配給,糧店沒法開張之外,曲陽其他的鋪面陸陸續續都開張。
霍寶便沒有勉強,帶了四色禮,同馬駒子、霍豹往王千戶家去了。
王千戶家離四方客棧不遠,三進大宅,看著很是體面,原是前縣尉新翻建的宅子。
白衫軍進城,前縣尉戰死,遺孀受辱,直接跳了井。
等到曲陽“收服”,縣尉家的兄弟要賣宅子南下投親,旁人都嫌剛死了人忌諱。
王千戶祖上是仵作,家裡不忌諱這個,就低價入了手。
王千戶早吩咐人在胡同口盯著,等三人剛到,王千戶就迎了上來。
眼見多了一人,王千戶也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待看到霍豹手中提著的四色禮,面上更熱絡,忙招呼道:“哎呀,快進快進!你們嬸子一早就叫人殺雞宰鵝,一會兒咱們好好喝幾盅。”
眾人隨王千戶進了前院。
院子甬道兩側地磚都撬了起來,沿牆根摞著,露出的土地成了兩片菜地,加起來不到半分地,一側是小白菜、小蘿卜;一側是蔥、蒜、韭菜。
旱災之年,這小菜園倒是極難得。
不管王家之前如何,隨著曲陽變天,已經改換門楣,成了這曲陽縣說得上的人家,可沒有置仆從,還自己種菜,這日子不像暴發戶,過得倒是踏實。
等過了垂花門,就是正院。
正院比前院要大的多,足有兩、兩分地大小,正房門前兩棵海棠樹,其他除了甬道的地方,也都種滿了菜,一色的大白菜,都一尺來高,眼看要長成。
廊下,一個三十來歲的敦實婦人站著,笑盈盈與身邊少女說話。
眼見有人進來,兩人都望了過來。
那少女十分白淨,面如銀盆,面容身形肖母。
霍寶掃了眼霍豹。
這沒出息的小子,臉跟蒸熟的蝦子似的,又紅透了。
“當家的,這就是小寶爺吧!”
婦人大踏步迎了上來,在三人之中,準確找出了霍寶,也不外道,直接拉了胳膊,讚道:“不愧是縣尉的侄兒,這品格還真有些縣尉大人的模樣。”
婦人並不是胡亂奉承,鄧健身上少了粗鄙,霍寶又自帶斯文,兩人都不是愛鬧愛說的性子,沉穩勁有些相似。
霍寶躬身道:“見過王嬸子。”
婦人忙扶了起來:“這到了家來,就當自家一般,不用這麽外道。”
霍寶又介紹馬駒子與霍豹:“這是我駒子姐,我馬六叔家的千金;這是小侄堂侄霍豹,今年十五……”
馬駒子另一重身份,自有王千戶告訴妻女,不用霍寶多說。
婦人目光在霍豹身上定了定,笑道:“好,好,都是好孩子……”說著,拉過身邊少女:“這是我家大妞,今年十三……來,叫人,這是小寶爺,這是你馬家姐姐,這是你霍家二哥!”
少女福了福,口中道:“見過小寶爺,將過馬姐姐,見過霍二哥!”
低眉垂眼,老實沉穩。
馬駒子連忙上前扶起:“妹子好品格,王叔父、王嬸子有福氣。”
少女眼見這大長臉、雌雄莫辯的姐姐,還是安安穩穩模樣,也沒有慌張好奇,立時贏了馬駒子好感。
馬駒子好話更是不要錢的往外淘:“妹妹真會長,這小臉白嫩嫩,這眉眼也好,真是處處都隨了嬸子,看著就是有福的。”
婦人爽朗笑道:“不過是尋常,莫要臊她!咱們屋裡說話,讓你妹妹去燉蛋茶。我這閨女別的我不敢誇,隻這廚房裡的活計兒,如今也差不多上手了!”
眾人被迎到廳上。
霍寶、霍豹隨張千戶在廳上坐了,馬駒子直接被婦人帶進了裡屋。
少一時,少女端了個大大的托盤進來。
霍豹見了,連忙上前接了。
托盤上是五個二大碗,幾個調羹。
所謂“蛋茶”,不是那種茶水衝雞蛋的“雞蛋水”,而是糖水荷包蛋。
同四色上門禮一樣,這“蛋茶”也是淮南習俗,招待新女婿上門時吃的。
婦人直接叫閨女燉蛋茶,這少女也沒有半分不情願模樣,顯然是相中了。
霍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雖曉得今天相看只是形式,親事不好拒絕,可這兩下裡心甘情願,到底圓滿。
再看那蛋茶,白嫩嫩的荷包蛋足足六個。
霍寶掃了下托盤上其他二大碗,都是如此。
有個會過日子的娘,就怕閨女養著吝嗇小氣的毛病,如今看著,這該大方時並不小氣。
霍寶真心將霍豹當侄兒待的,對著未來侄兒媳婦難免就帶了挑剔。
瞧著馬駒子態度,與霍豹這同手同腳的丟人樣,這叔嫂兩人對這王家大妞都十分滿意。
霍寶瞧著,這王大妞有些矮、有些胖,性子還略木訥,並不算十分出色,可再想想霍豹的伶俐勁兒,配這樣女子,說不得還正是匹配。
馬駒子隨婦人從裡間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帕子,又對少女讚道:“妹妹這針線鮮亮,這手還真是再巧不過……同妹妹一比,我爹倒是白養了我……”
少女抿嘴笑道:“不是什麽手藝,就是分線,馬姐姐要是想繡什麽,我幫姐姐分線。”
“哈哈!好,總有那一日,要求妹妹幫忙。”馬駒子笑道。
王千戶夫婦都帶了笑,馬駒子是未來嫂子,就算是兩家過日子,到底是親妯娌,自然是相處得好更好。
夫妻兩人又齊齊留心霍寶反應。
眼見霍寶端著蛋茶,吃的香甜,一口接一口,這兩口子提著的心也放下。
這蛋茶都吃了,這門親事應該是砸實了。
兩口子不曉得,霍寶的勉強。
勉強的不是這門親事,而是眼前這碗蛋茶。
荷包蛋是好東西,可這糖水不曉得放了幾杓糖,忒甜。
齁嗓子。
霍寶擔心自己放下就沒有勇氣再端起,才忍耐著一口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