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這麽一耽擱,差點錯過最後一趟地鐵,等他回到戈登先生古董當鋪店,已經快要到凌晨時分了。
昏黃色的燈光依舊亮著,如同深夜中等候歸客的溫暖港灣。
秦修推門進去,戈登先生正站在櫃台後面,迎著燈光擦拭著一座閃亮的黃金聖杯。
“一隻漂亮的女性幽靈,看來你有了一些麻煩?”
對戈登先生仿佛無所不知的本事習以為常,秦修點點頭,貌似平靜地說道:“很難!”
定了定神,他細細回味著隻持續了幾個呼吸的戰鬥,邊思索邊說道:“以我目前掌握的魔咒,對她造成的傷害極其有限,而面對那些詭異又強力的鬼術,我缺乏有效的防護手段。”
越想越是後怕,秦修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顫栗,垂在身側的雙手,指尖有著輕微的抖動。
戈登先生對學生深陷的危險和混亂的心境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關心,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譏笑。
他以柔軟的絲綢仔細擦拭著聖杯內裡,冷漠地說道:“魔法書中有很多應對幽靈的手段,不過,對現在的你而言,似乎有些困難。我十分懷疑,你能否在這個周末掌握其中的一兩種?”
將聖杯放回陳列架上,戈登先生桀桀地怪笑著。
“又或者,我應該重新物色一個得力的學生……”
秦修默然,拎著書包,在戈登先生刻薄的嘲諷中,徑直去了二樓的煉金實驗室。
將房門鎖死,孤獨站在冷冰冰、空蕩蕩的房間裡,秦修手指一松,書包落下,“砰”的一聲,跌在腳邊,貌似鎮定的面龐在刹那間血色全無,一片蒼白。
他搖晃著退到牆邊,倚靠著裝滿煉金材料的櫥櫃,任由冰涼的身體慢慢垮塌、滑落。
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秦修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的爆發。
顫抖的手掌按在胸口,一顆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爆炸般將洶湧澎湃的熱血擠壓向全身各處,以致於秦修的面龐和皮膚,在短暫的蒼白之後,又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潮紅。
“冷靜冷靜!”
“不慌不慌!”
“穩住穩住!”
倒吸著冷氣,秦修喃喃自語,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舒緩著心底的恐懼和壓抑。
一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陡然間直面白衣女鬼這種存在於靈異故事中的可怖存在,秦修因為宋思飛和劉崇的陪伴而產生的勇氣,在身陷女鬼鬼術,目不能視物的那一刻,就如鏡花水月般悄然破滅。
直到此時,遠離人群,孤身獨處,內心深處積蓄的慌亂,以及對死亡的恐懼,在戈登先生冷漠的言語刺激下,如同一隻隻爬出深淵的惡龍,頭角崢嶸,雙翼張揚,仰天咆哮間,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和希望。
“如果不是有宋思飛在身邊,如果那隻女鬼再強一點,會不會,我,已經死了?”
永遠得不到回答的疑問,在寂靜冷清的實驗室中一次次回響著。
灼熱的鮮血漸漸冰冷,跳動的心臟歸於無聲。
良久。
秦修黯淡的雙眸重新煥發了神采。
他終究是堅強的,在直面生死間的大恐怖後,飽受打擊的心臟,仿佛在磨刀石上一次次磨礪的寶劍,拭去鐵鏽,綻放鋒芒。
明亮的光彩,就如同一道閃電,在深邃的眼底一閃而逝。
死寂的心臟再次“砰砰”地跳動起來,血液歡快流淌,逐漸上升的溫度將暖意傳遞給全身每一個細胞,驅散了發自心底的嚴寒。
這是生命的活躍,是生靈最本能的渴求。
在這一瞬間,秦修的精神無限拔升,仿佛跨越了歲月的長河,與古時候鑽研煉金術的先賢們融為一體,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他們研究“長生不死藥”時,內心深處那超乎理智的,不顧一切的瘋狂。
每一個享受過生命之快樂的智慧生物,都應該產生的瘋狂。
“呼——”
一口濁氣吐盡了心底殘留的抑鬱,秦修突然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笨就一個字!”
“我可是一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的脆皮法師,難道不應該是待在安全地帶,羽扇綸巾,談笑風生,揮手間令敵人灰飛煙滅麽?!”
“幹嘛傻乎乎跟著宋思飛和劉崇他們衝上去硬剛,我以後要是再乾這種蠢事,我就是狗!”
大言不慚地立下,秦修揉了揉酸麻的雙腿,從冰涼的地面上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望著落在地上的書包,裡面,有他強大的機會。
一個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的機會。
想想魔法書中包含萬千,無奇不有的神奇煉金術,再看看這一屋子浩如煙海,應有盡有的珍貴魔法材料, 一股油然而生的激動,令秦修忘記了休息。
“等我神功大成,定要將女鬼按在地上摩擦,蹂躪一百遍啊一百遍!”
迫不及待地將魔法書平攤在試驗台上,略微瀏覽回顧之後,幾條極具針對性的信息依照難度,整齊有序地記錄在紙張上。
偵測死靈,簡單難度魔咒,能夠有效感知幽靈氣息。
艾婕拉之怨,一般難度魔咒,煉金術師艾婕拉為了向害死愛人的幽靈復仇而發明的邪惡魔咒,後來人們才發現,她的怨恨,同樣針對於那些見死不救的旁觀者。
白骨磷火,一般難度魔咒,從屍骨中萃取出來的負能量火焰,陰寒與灼熱,兩種截然相反的特性完美融合,不論是生者,還是亡靈,都避之不及。
美人魚之淚,困難難度藥劑,以美人魚哭泣時滴落的珍珠淚為主,添加多達二十九種輔材煉製而成的藥劑,服用後永久提升對音波和詛咒的抗性。
雖然恨不得立刻投入煉金實驗,但理智告誡著秦修,焦躁和激動,絕對不是一名煉金術師在實驗室裡應該保持的心態。
他盤坐在地上,呼吸之間調整著混亂的情緒,直到心平氣和,古井無波,才漸至佳境,恍恍惚惚,空空冥冥間,心神融入《永眠長夜冥想法》所溝通的無垠黑暗。
五顆星辰閃爍,如同熠熠生輝的鑽石,點綴著漫漫長夜。
煉金實驗室門外,戈登先生拄著文明棍,已經站了許久,直到秦修開始修行《永眠長夜冥想法》,他才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