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啜了一口茶水,問道:“於先生,對於那個夢,你能描述一下具體的細節麽?比如,周圍的環境,你的兒子是處於什麽狀態,還有,那兩道影子的模樣?”
於飛眉心皺起兩座山包,他閉上眼睛,認真地回想著了一陣,然後緩慢而詳細地講述著夢中的情景。
“夢裡的環境很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那一團藍綠色的火焰,周圍,周圍的牆壁反射著詭異的光芒,那好像是一間地下室!”
於飛語氣激動,雙手用力地按住膝蓋,他此時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回憶能夠幫兒子逃脫苦海。
“寶兒的身體透明,虛幻,下方是那團藍綠色火焰,他的身體在變化!我記起來了,比起第一晚夢中的身體,昨天的夢裡,他的皮膚上已經帶著明顯的青綠色澤。”
“還有,對了,他身上綁著很多條黑色的繩索!寶兒有過掙扎,但那些繩索很結實,他沒辦法掙脫。”
“藍綠色火焰,鬼魂……莫非是幽冥毒火?”
秦修若有所思,追問道:“還有那兩道時常出現的黑影呢,你還記得他們的樣子麽?”
於飛將杯中紅茶一口飲盡,馥鬱的香氣直衝腦門,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清爽的感覺,那些破碎、混亂的夢境記憶也清晰了幾分,一些閃爍的畫面被他成功捕捉。
他搖了搖頭,“我看不清楚他們具體的樣子,隻記得其中一個影子身材很高大,氣息很陰沉,寶兒最害怕地就是他,另一個,嗯,長頭髮,白衣服,好像是個女鬼。”
消息太少,秦修也不能盲目判斷出具體的情況,他想了想,在於飛期待的目光注視下說道:“你之前說你兒子是在家裡去世的,我們去你家一趟,我要檢查一下現場。”
於飛連忙站起身來,“好,好,我們這就去。”
“你先去外面等我一會兒,我拿點東西。”
“您請自便。”
於飛態度恭謹,這時的他,不再是海皇娛樂的掌舵者,那個前呼後擁、資產眾多的豪商,僅僅只是一個擔憂、愛護兒子的可憐父親。
秦修目送他走出門口,然後上樓,將試驗台上的手稿收拾好,帶著幻影之觸手套,補充好腰囊中的藥劑和道具,這才出門,與於飛一起坐車出發。
於飛的家位於月牙湖住宅區,就在一個月之前,在這裡發生的惡性爆炸案曾經使眾多住戶惶恐不安,出於對自身安危的擔憂,紛紛搬離,去了另外的住宅。
不過,就在不久前,在市長項華羽的領導下,金陵市公安機關已經將爆炸案的嫌犯捉拿歸案。
再加上事後住宅區物業部門的登門拜訪和誠懇許諾,很多住戶懷念月牙湖周邊幽靜美好的環境,很快就住了回來。
於飛的兒子於寶兒很喜歡他們在月牙湖的家,經常跑前跑後地追著他詢問什麽時候才能回家,正是如此,他在得到嫌犯被捕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搬了回來。
但就在第二天,於飛萬般珍愛的兒子於寶兒,就永遠地失去了呼吸。
汽車在一座別墅門前停下,秦修下車,眺望著周邊的環境。
於飛這處別墅正位於臨湖的位置,旁邊隔著一片翠綠的草坪就是波光粼粼的月牙湖,微風拂來,水波蕩漾,濕潤的水汽混合著草木的清香拂面而來,帶來一陣清爽和冰涼的觸覺。
“秦大師,請進。”
秦修心曠神怡,在於飛的邀請下,與他一起進了別墅。
“於先生,請不要稱呼我大師了,
我還遠遠當不起這個稱呼,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 雖然與於飛接觸不深,但他對兒子的愛以及此時深沉的痛苦悔恨無法作偽,這樣偉大的父親,值得秦修敬佩。
於飛感覺到了秦修釋放的善意,他回以笑容,爽快地說道:“那我就托大,稱呼你秦兄弟吧。”
寬敞的客廳與精美的布置暗含奢華,秦修卻只是平淡地打量了一番,目光深邃,暗自思忖。
“如果是與鬼魂有關的話……”
右手拇指、食指指尖扣緊,“偵測死靈”魔咒激發,無形的波動擴散覆蓋了整座別墅。
隨即,一股微弱的氣息從樓上傳來,秦修的目光順著感應望了過去,“於先生,你兒子的房間是不是在那兒?”
“對!”
於飛驚訝地看著秦修,在之前的交談中他可從沒有具體介紹過家中的詳情,可是秦修一下子就能判斷出寶兒的房間,管中窺豹,他對秦修的信心不由得更充足了。
“秦兄弟,你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還要再檢查一下才能確定。”
秦修點點頭,“於先生,帶我去你兒子的房間看一下吧。”
有了希望,於飛心情激蕩,他緊緊攥了攥拳頭,帶著秦修上樓,推開了於寶兒房間的門。
這是一個寬敞而不顯得空蕩的房間,三面白色的牆壁上掛著簡單的畫框裝飾,都是陽光、海洋、向日葵等象征著美好和希望的景色。
正對面一張大床,床頭和旁邊的地板上散亂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玩具和毛絨玩偶。
大床後面,兩條淺黃綠色的窗簾拉開,寬大透明的落地窗將草坪和月牙湖的景色納入眼底,碧波浩蕩,水光瀲灩,青蔥草色,隨風搖擺,好一副天然雕琢的美景。
可以說,於飛將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所珍愛的兒子。
秦修來到右手邊一座書桌前面,低頭看去,桌面凌亂,擺放有幾件玩具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東西,一朵乾枯的黃色小花,一顆圓潤的雨花石,一截折斷的花枝。
“於先生,這些東西,是從哪來的?”
於飛一愣,他皺了皺眉,略一回想就記了起來。
“前段時間月牙湖不是出事了麽,我怕呆在這兒不安全,就帶寶兒去了另一處宅子,然後他住的不習慣,一直吵鬧,我就帶他去鍾山風景區玩了一天,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從風景區帶回來的。”
在“偵測死靈”魔咒的感應下,桌面上這一截花枝正散發著稀薄的黑氣,這是死靈留下的氣息,也就是炎夏傳說中的鬼氣。
秦修思緒轉動,於飛說在他的夢中於寶兒已經變成了鬼魂,正在被兩隻鬼怪欺負,用火焰炙烤,現在又在於寶兒的房間中發現了鬼氣寄存的花枝,顯然,這件事應該是與鬼魂有關。
在金陵市,秦修見過的鬼魂就只有白衣女鬼張靜一個,剛才他已經確認過,花枝上留存的鬼氣,並沒有張靜的氣息,證明是另一隻鬼魂。
現在,他還不明白的地方有兩點。
一是於寶兒的死因,究竟是源於心臟病突發,死後才被鬼怪勾了魂魄,還是一早就被鬼怪盯上,暗中害了他之後,又抓走了他的魂魄。
書桌上這節花枝的出現,似乎將答案引向了後者。
第二,則是鬼怪勾魂的原因,夢中那兩道黑影以藍綠色詭異火焰焚燒侵蝕於寶兒的靈魂是為了什麽?
在戈登先生收藏的各種魔法典籍記載中,幽靈勾魂,不外乎復仇或者吞噬魂力強化自身,或者用於某種邪法三個原因,類比到炎夏這邊的鬼魂,想必也不外如是。
想到這裡,秦修瞥了一眼於飛,問道:“於先生,你帶於寶兒去鍾山風景區遊玩,是哪一天?”
於飛有問必答,“就在寶兒去世的前一天,第二天,我們就搬回了這裡。這桌上的東西,我本來是想留在那邊的,不過寶兒似乎很喜歡,不願意留下,我就讓保姆一起帶過來了。”
秦修將黃色小花、雨花石、花枝三件東西全部收起來,忽然問道:“於先生,冒昧問一句,對夢中那兩道影子,你真的沒有印象麽?”
於飛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坦然道:“秦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這輩子作孽不少,能打拚下這份事業,昧著良心的事情做了不少。”
“我也想過是不是被我害了的人,化作鬼魂找我報仇來了,可是那兩道影子,我真的不認識,如果他們是來報仇,直接找我就是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為什麽要傷害我可憐的兒子?!”
說著說著,於飛的語氣已經有些瘋狂。
他真得很愛自己的兒子,甚至在心底,他寧願此時受苦的是自己,而不是那生下來就一直處於病痛折磨中的兒子。
如果真是因為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而害了兒子,每每想到這裡,於飛就如萬蟻噬心,滿是悔恨和自責。
秦修相信了他,出言安慰道:“於先生,你冷靜一下,我相信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你想,如果他們是為了復仇而傷害你的兒子,那已經七天過去了,他們也該來找你這個罪魁禍首了吧。”
聽到秦修條理清晰的分析,於飛也漸漸冷靜下來,內心的愧疚淡了幾分,再度恢復了曾經精明和敏銳。
他留意到秦修收起了書桌上的三件東西,不由問道:“秦兄弟,是不是這三件東西有問題?”
“嗯。”
秦修沒有否認。
花枝的出現令他相信於寶兒的死因另有蹊蹺,絕不單純是先天性心臟病病發,更大的可能,是有鬼魂作祟。
而後,通過對於飛的詢問,暫時排除了鬼怪復仇的可能,一條清晰的脈絡就呈現在秦修眼前。
於飛帶於寶兒去鍾山風景區遊玩,因為某種原因,某些鬼魂盯上了於寶兒,然後在花枝上留下的鬼氣印記,並且循著印記,找到了於寶兒,殺死了他,勾走了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