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的樣子很普通，就是那種普通的羊皮卷。因為時間而產生的深褐色斑點散亂分布在卷軸每一處，但是這不影響上面所記載的東西。

　　一道很粗很濃的，像是石墨筆重重勾畫的線條穿過整張卷軸，分外突出。如同猙獰的巨蛇。

　　線條周圍密布著各種色彩的細小符文，這些符文毫無規律可言，隨意地存在每一個地方。不知道這些符文所要表達的意思。

　　易秋仔細打量一番後，覺得這很像是破裂的芒陣。他不由得抬頭問

　　“這是殘卷?”

　　斯坦因點頭，“你那裡沒有嗎?”

　　茵蒂帶給他的只有一本殘缺的記錄手冊，並沒有殘卷。他搖頭說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殘卷。你知道其他的在哪兒嗎?”

　　“像這樣的殘卷一共有七份，我當初離開的時候隻拿走了一份。剩下的或許在其他的人那裡。極有可能在帶回記錄手冊的那人那裡。”

　　“當初你為什麽先離開了?”

　　斯坦因眼神顯得疲憊。

　　“我感覺我如果再呆下去的話會瘋掉，所以就離開了拉萊耶，回到孤島上，沒過多久一艘路過的船隻就出現了，我就搭乘這艘船離開了。”

　　“你之前說有人跟你一起離開的。他是誰?”

　　“奈格·李·克裡斯托弗。倫薩大學的一位神秘學教授。不過他有沒有帶走其他的殘卷我不清楚。”

　　斯坦因轉過便問

　　“這卷軸你知道是什麽嗎?我研究了五年也沒有看透一絲。”

　　易秋看著殘卷，語氣飄忽

　　“或許是足以與偉大連接的怪奇。”

　　“與偉大?”

　　易秋搖搖頭，擺了擺手，示意別開這個話題。

　　斯坦因不由得沉沉吸氣。

　　“你的變化實在是太大，讓我感覺像是面對著另外一個人。”

　　易秋給他一個完整的笑。

　　“人嘛，總是要有點變化，不然多悲慘啊。”

　　斯坦因點頭歎氣。

　　易秋伸直了腰，換了個舒服一些的姿勢問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繼續研究嗎?”

　　斯坦因腦袋別過去，語氣幽沉說

　　“注定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我想，但是不敢。醫院的事情我會繼續下去，不過這次我大概就是一個心理醫生了。”他轉頭，勉強笑了笑，“如你所說，我可能的確存在一些精神上的疾病。”

　　易秋搖頭。

　　“你說錯了，你不是可能，是一定。直視偉大注定會讓你陷入瘋狂。”

　　斯坦因歎息一聲

　　“說到底，我至始至終沒有見過陰影中的偉大。”

　　易秋站起身來，拍了拍大衣，黑傘指著紅月說

　　“昨晚紅月剛浮現的時候，你有沒有感受到一道意識在心裡面呼喚?”

　　“有的。或許每個人都有。”

　　易秋放下傘，雙手按在傘柄，然後沉聲說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樣的感覺。”

　　斯坦因皺眉，他感到好奇。

　　“能夠直視恐懼的人，不會陷入緋紅的精神壓迫之中。”

　　“什麽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是什麽意思。你只需要知道昨夜有人不受紅月的影響。”

　　“哦?”

　　易秋嘴角揚起，“不然你以為你們是怎麽從精神壓迫中蘇醒過來的。”

　　斯坦因猛然想起昨夜聽到的那七道沉悶響亮的鍾聲，他眼睛放大，“你是說那鍾聲是有人敲響的！”

　　易秋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斯坦因望向窗外，莉雅城的方向。他好似看到了那一頂處在最高尖頂上的大時鍾。他恍惚著問

　　“那會是誰?”

　　“我也想知道。他或許會成為解開紅月之謎的關鍵因素。”

　　斯坦因問

　　“需要找到那人嗎?我可以幫忙。”

　　易秋不由得嘲諷“你連我都找不到，何況一個連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的人。”

　　斯坦因啞口無言。的確是這樣的，他耗費了那麽多的人脈資源去尋找的人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讓他不由得多看一眼易秋臉上的森白，他忍住了沒有去問那是什麽。

　　“不論如何，是你將我從崩潰的邊緣扯回來的。我應該感謝你。”

　　易秋擺擺手，“虛偽客套的話不用說。我只在乎利益，要不然你以為我回到聖迪倫卡是為了什麽嗎?”

　　“我能幫助你什麽?”

　　易秋看了看茶幾上的殘卷和記錄冊。“我需要這些。”

　　斯坦因歎了口氣，“這些東西放在我這兒五年了，我一點都琢磨不透，送給你完全可以。但是——”

　　他抬起頭，眼神變得凌厲起來，“我需要知道你那這些到底要做什麽?”

　　易秋沙啞的喉嚨發出咯吱一般的笑聲。

　　“我受偉大召信，將使拉萊耶重現人間。這個理由——如何?”

　　看著易秋深紅色的眼睛，斯坦因不由得心裡發涼，不過與之而來的難易壓抑的躁動與興奮。“你能做到?”

　　易秋手指在額頭中間點了點，像是在驅散疲憊。

　　“千百年來，這是無數代人的夙願。斯坦因，不要以為你們是第一批發現拉萊耶的人。在歷史的悠久長河裡，無數尋求偉大庇佑的人在尋找到了遺失之地。”

　　他放開臉一笑，“只有親眼目睹了，才有資格說拯救對吧。”

　　斯坦因心裡感受到了莫大的壓迫感。不知是來自於易秋的反覆無常還是紅月的緋色彌漫，他緩氣說“你說得沒錯。”

　　斯坦因將茶幾上的卷軸和記錄冊放在一個紙質的檔案袋，然後遞給易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見到那一天。”

　　易秋接過檔案袋，手握緊黑傘。

　　“如你所願。”

　　“還有，我渴望了解偉大的存在於被存在，可以的話， 我希望你能——”

　　易秋打斷他的話，“斯坦因，我不給你做下什麽可憧憬願圖。但是我希望你明白，這是一個漫長的神話，我無法在一時片刻裡告訴你。還有，可能當你真正知道了，並不會投以崇信。”

　　斯坦因知道他現在或許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但是令他不明的是易秋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沒有問出來，將這句話埋在心裡。

　　“最後一件事。我知道還有一人同我之前一樣，被關在隔離間裡。我需要他。”

　　斯坦因頓了頓說

　　“那個女孩有點特殊，十分恐懼靠近她的人，每一次記錄她夢境的時候都要費一番功夫，不過她的夢境很讓人感到好奇。我不確定她會不會跟你走。”

　　“好奇?比如說。”

　　“醫院裡其他所有人，包括你的夢都是遭遇恐怖陰影。但是她的夢是化身恐怖陰影。現實裡她極度恐懼陰影，但是夢境裡她就是陰影。這一點我至今沒有想通為什麽。”

　　易秋低聲念“她就是陰影。”他抬起頭看向紅月，神色裡一片虛妄。他思索著一些事情。斯坦因耐心地等待著。

　　直到整點鍾聲敲響，易秋才醒過神來，他看向座鍾。

　　夜裡八點了。

　　他深吸一口氣，“帶我去找她吧。”

　　斯坦因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