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嘀咕一聲:

　　“中立人，守序人……”

　　他轉過頭，懶散的目光隨意打量了兩人一番後問:

　　“你們堂委呢?”

　　卡圖應聲回答:

　　“在地球。”

　　易秋點點頭，沒有多問。他突然又笑了起來，在窗外太陽球的照耀下，看起來也還挺陽光的。

　　“當初為了隔離我，你們十三司付出的可是最多的，沒想到我出來了，第一個來看我的卻是你們。”

　　說到這兒，易秋順著陽台蹲了下來，用手指在地面上點了點，咧嘴笑著說:

　　“你們說我該怎麽感謝你們呢?”

　　卡圖想要回答，白三十二連忙伸手擋在他胸前，表情變得很是嚴肅，一邊的老人臉褶子深陷，語氣認真說:

　　“先生不必多說，你的話我們會帶給堂委，我們不多打擾了。”

　　易秋伸手指向門，微笑著。

　　人畜無害的樣子看上去像是鄰居家友好的光頭兒子。

　　白三十二一邊的少年臉眼睛劇烈顫動，將卡圖手裡的小巧盒子放在桌子上後，扯著卡圖就匆忙朝門外跑去。

　　易秋笑眯眯地看著兩個老頭慌亂的背影，咂舌自語:

　　“都一大把年紀了做個事情還那麽慌慌張張的，我又不是什麽魔鬼。”

　　他躺在陽台上，將手指排開，透過指縫看著太陽細語呢喃:

　　“人啊，真的是越老越不中用啊。”

　　緩緩閉上眼睛，享受午夜的愜意時光。

　　……

　　屋子外。

　　一艘無軌道飛艇高速襲來，急停在承重板邊欄上，接應浮梯從飛艇一面伸出來，還沒有觸及到邊欄，白三十二就一步踏了上去，然後鑽進飛艇。

　　卡圖緊隨其後，完全顧不上平時十分在意的儀態。

　　飛艇收好浮梯，絲毫不停留，咻地越過無數空中軌道，朝著那潛藏在雲端的巨大堡壘而去。

　　待到飛艇離開易秋家很遠之後。

　　飛艇裡面兩個大喘氣的老頭才逐漸平穩下來呼吸。

　　白三十二伸出手在鼻子上按了按後，拉開旁邊的白皙的少年臉，露出裡面整齊排列的水晶狀線圈和黑色的貴體骨骼板。他將有些歪掉的骨骼板掰正後，才將臉合上，深深地喘了一口氣。

　　卡圖順了順他的頭髮，理了理衣領才問出他剛才就想問的問題:

　　“我們幹嘛搞得那麽卑微啊?”

　　白三十二沒有看他，仔細通過視網檢查自己身體的合成部分，不急不緩說:

　　“他要是想，隨時隨地可以讓我們的大腦變成一堆沒用的廢肉。”

　　卡圖歎了一口氣:

　　“我看他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我們又沒有惡意。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吧。”

　　白三十二又扯了扯自己的老人臉，沒有感覺到異常後才說:

　　“道理?全太陽系生態圈就屬他最不講道理。你年紀小，跟他接觸不多，視網絡中又沒有他的資料，不知道也正常。”

　　卡圖揉了揉自己額頭的抬頭紋，有些尷尬地說:

　　“我今年九十三歲了，應該不小了吧。”

　　白三十二瞥了他一眼，問: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白三十二嗎?”

　　卡圖皺眉想了想說:

　　“我記得你們這一類別人應該是沒有白姓的，至於三十二我就更不清楚了。”

　　白三十二少年臉的眼睛泛過一些光澤，他頓頓說:

　　“你等等，我先把記憶鎖打開。

”　　說著他就閉上了雙眼。

　　卡圖看著他有些疑惑，小聲嘀咕:

　　“什麽樣的記憶還需要用到記憶鎖啊。”

　　過了一分鍾。

　　白三十二少年眼先睜開，然後老人眼才慢慢睜開。兩隻眼睛無論如何都跟不上相同的節奏，永遠是少年在前，老人眼在後。不過，現在，同一時間，兩隻眼睛都綻放出異樣的神采。

　　他潤了潤喉嚨，顫聲說:

　　“那一年我三十二歲，是聯邦的一個小工作人員。那天他穿著一雙拖鞋和藍色的風衣，來到聯邦基地後，他從我旁邊經過去，忽然拍著我的肩膀笑嘻嘻說，小夥子長得挺白的嘛，今年多少歲了?當時我看他那副樣子，沒有搭理他，但是他在我身後自言自語說，哦原來三十二歲啊，不錯不錯，以後你就換個名字叫白三十二吧。”

　　氣氛凝結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卡圖才一臉震驚說:

　　“就這樣你就答應了，你可是聯邦指派的唯一中立人啊。?”

　　白三十二搖搖頭繼續說:

　　“當時我轉身罵了他一句蠢貨，就沒有搭理他了。他也只是嘖嘖兩聲沒有多說，就上樓去了。然後一個小時後他從樓上下來，在我身後說了句小夥子快逃就離開了。我沒有理會他，甚至直接把他在視網上面拉黑了。然後十分鍾後，整個聯邦基地炸了，傷亡慘重。我也是在那一次事故中失去了半邊身子的。”

　　卡圖咽了口口水，表情很是難看，他怔怔說:

　　“你三十二歲的時候，那是兩百年前吧。但是那個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四歲的樣子，他是怎麽……”

　　白三十二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的話，語氣幽沉說:

　　“這個世界上還有著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對於整個聯邦的人來講，第一想知道的不是為什麽會出現文明斷點時代，而是想知道易秋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曾經有很多的追隨者，狂熱崇拜者，這些人中不乏聯邦高層、科技骨乾、太空自備軍、遠洋航者……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帶領他的追隨者建立新的生命環世界。”

　　“這樣的人，聯邦不想辦法控制?”

　　“要是能控制，早就控制了。”

　　卡圖咬著牙說:

　　“我們不是有序列神明修亞大人的幫助嗎！不應該沒法控制他啊！”

　　白三十二抬頭望著飛艇層板，晃神說:

　　“你說修亞大人啊，我也不明白。當初聯邦和易秋先生發生衝突的時候，修亞大人碰巧沉眠了。但是，據說修亞大人也無法控制他。”

　　卡圖嘀咕許久，這才顫抖著手說:

　　“那你為什麽要帶著我見這麽個危險的人?”

　　白三十二神情不變， 語氣不變，緩緩說:

　　“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一個人不太敢，就把你帶上了。”

　　卡圖瞪大眼，怔怔看著白三十二，表情難看地問:

　　“你是認真的嗎?”

　　白三十二緩緩點頭。

　　卡圖有些懷疑自己了，撓著平時很看重的頭髮，過了許久才煩躁地問:

　　“剛才這些都是你誇張了的吧?易秋先生其實也沒那厲害吧！怎麽會呢！怎麽會有這樣的存在呢?不應該啊！序列之神都控制不了?那我這麽多年堅信的豈不是一灘爛水！”

　　白三十二幽幽說:

　　“卡圖，你清醒點。做好你自己就夠了，不用去多想那些。那些是你現在還接觸不到的。”

　　卡圖猛然站了起來，怒衝衝吼道:

　　“你看那人，穿著拖鞋，留著光頭，瞪著跟死魚一樣的眼，就是一副下等人混吃等死的樣子！你怎麽讓我把他跟你描述的那樣的人物重合起來！”

　　白三十二閉上眼沉沉說:

　　“你需要冷靜一下。”

　　說著，他一揮手，飛艇的一道側門轟然打開。

　　卡圖看著白三十二許久，見他神情絲毫不變，才咬著牙，從腰間取出一個彩色的小瓶子，一躍而下。

　　從這幾萬米的高空。

　　轟然墜下。

　　刹那之間，被雲穹吞噬。

　　一道象征著“突出與顛覆”的三色光暈直直而立——

　　吸引了不少行走在雲梯之間，那些打扮瘋狂奪眼的人們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