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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制入夢》九十四 腐朽
  噠噠噠噠——

  易秋抬頭望去,只見著天花板兩塊板磚之間的縫隙一片濕澤,從裡面不斷滲出枯燥無味的水來。

  噠噠噠——

  無聊至極。

  易秋猛然轉變視線,朝門縫看去。

  一抹黑色咻地竄了出去。

  “別跑!”

  易秋右手一揚,卻見著那麽黑色影子回來了,然後停了停,影子不斷扭曲變化,成了一個圓形,然後圓形中間再度扭動,分出三道空隙來,前面一些是兩道完全一樣,中間有凸出的圓曲形,後面一些則是一抹高高揚起的弧度。變換成這個形狀後,這抹影子以著更加快的速度流了出去。

  易秋頓時瞪大了眼睛,愣愣自語:

  “滑……滑稽!你特麽!居然敢羞辱我!”

  易秋咬著牙,恨恨地看了一眼門縫,沉聲一笑。

  小醜面具揚起弧度,變得詭異荒誕。

  “讓我逮到了,你就知道什麽是殘忍了。嘿嘿,嘿嘿——”

  易秋將手放在臉上,撫摸過面具的每一個地方,感覺就像是真的撫摸在臉上一樣,那麽絲滑,那麽柔膩。

  “放在以前,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的皮膚,但是現在……”

  現在,他們不在乎好不好看,只在乎實用不實用和……

  完美不完美。

  易秋取下面具,隨意一扔,扔在地上。

  不發出一點聲音。

  心……

  沉寂下去。

  如同磨碎了石頭渣子,漸漸成了鋪路的沙,被眾人踩踏,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那麽卑微。

  那麽低人一等。

  永遠只能活在別人的腳下。

  他緊緊蜷縮在一起,眼中瞳仁抖動著,聲音顫抖著自語:

  “我選擇毀滅……毀滅!”

  他的聲音聽上去,那麽卑微。

  卑微到要去毀滅一切。

  卑微到要去做一個人人厭惡的存在。

  忽地,他又森森笑了起來,露出白漆漆的牙齒來。

  “沒有人……沒有人能殺死我!神也不能!”

  轟——

  窗外一道雷聲響起,掩蓋住他癲狂的笑聲。

  易秋翻身下床,猛然打開窗戶,直視神明的注視。

  那一對深紅的巨眼恆立蒼穹。

  帶來恐懼。

  帶來無聲的黑暗。

  深紅頓時爆發。

  如同噴湧的岩漿,從霧淵之上,從天穹之下,從每一處黑暗之地照耀開來。

  靡靡之紅鋪滿了整個霧淵。

  一道紅色的閃電咻地落下,直達深淵,驚醒沉睡在遠古……無聲無言,無可形容,無可描述,無可直面,卻深藏神人的——

  恐懼!

  紅色的巨眼瘋狂轉動,卷蕩層雲,卷蕩層霧,卷蕩一切不被神所認可的存在。

  窗戶一寸寸蹦碎,玻璃裂開,從木框傾瀉而下,變成一堆又一堆粉末,高高揚起,在深紅巨眼的恐懼之紅的照耀下,變成夕陽下最為慘淡昏黃的光。一粒又一粒,明明是光,卻那麽卑微,卑微得就像剛才的易秋。

  在這一刻,光不再是吞噬和照耀黑暗的存在,而是與黑暗——

  同流合汙。

  淺淺低語響起。

  “立於遙岸!將她的高塔,

  投映在哈利湖水上的天空。

  夜晚的月亮,

  在他們的影子後無聲降落。”

  是埋葬在那座象征著舊日,象征著永恆卻終究逝去的宮殿下,

腐朽到不能再腐朽,卻堅挺下來的墓碑的碑文。  “那座墓碑是誰的?”

  易秋直視著深紅巨眼,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是誰?

  忘了。

  “那就算了。”

  這種咒語。

  說不出來是吟唱還是吟誦。

  易秋甚至想不到一個人類喉嚨能夠發出的音節來形容。因為這是神的低語。

  腐朽與糜爛的氣息感知遞了過來,纏繞著易秋的意識一圈又一圈。

  易秋瘋癲了。

  理智降到最低。

  但是對於易秋而言,只要不是零,那就等於無限。

  所以,他眼中的花紋開始瘋狂蠕動,好似要突破他的瞳仁,帶著血淋淋衝出,去侵染這片霧淵。

  兩團花紋為他保留了絕對了理智。

  低沉無語。

  他眨了眨眼,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小醜面具,輕輕蓋在臉上,然後低語:

  “理智與癲狂,這才是——”

  他停了停,看著深紅巨眼,扯開嘴角募地一笑。

  嘴角的歡愉直達耳根。

  他沉沉說出最後兩個字。

  “真實。”

  扭動的霧淵緩緩停了下來。

  深紅的照耀淺淡了不少。

  腐朽與糜爛的氣息也漸漸斂去。

  卻唯獨那一對深紅巨眼恆立於此,不動分毫。

  易秋眨眨眼,伸出舌頭舔舐了一番嘴角,然後輕聲說:

  “幹嘛那麽嚴肅啊。”

  “幹嘛那麽嚴肅啊。”

  “幹嘛那麽嚴肅啊。”

  他手撐在窗台上,高高立起,如同新生的希望,抬頭挺胸。

  站在窗台上。

  他對著深紅巨眼一笑,又說:

  “紳士要時刻保持微笑。嗯……就像我這樣。”

  伸開手,伸得很直。

  就像——

  “就像第九套廣播體操的伸展運動。”

  這樣直。

  背對著霧淵。

  易秋腳步一蹬。

  墜落下去, 空氣呼嘯刺耳。巨大的壓強差衝擊著他的耳膜,生痛,流血,穿透,破碎。

  霧淵底下一粒又一粒尖銳粗糙的顆粒摩擦著他吹彈可破的皮膚,一道又一道傷口出現,就好像……就好像——

  他的面具不存在一樣。

  易秋高抬起頭,看向愈來愈遠的深紅巨眼,溫柔笑著說:

  “紳士要在壓力面前保持微笑。”

  閉上眼,轟然落下。

  卻沒有想象中的衝擊與撕碎,沒有那一刹那的血淋淋,沒有瞬間的蹦碎感。

  就那麽簡簡單單的驚醒過來。

  他猛然睜開眼。

  噠噠——

  天花板的水還在往下滲透,滴在灰黑色,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汗漬的被子。

  濕漉漉的感覺傳了過來。

  正是這濕漉漉的感覺讓易秋睜開眼的一瞬間,以為自己尿床了。

  從床上起來,看向窗外。

  沒有卷蕩的霧淵,也沒有直視的深紅巨眼。

  易秋扶著額頭無奈自語:

  “你們這些神啊鬼啊,都喜歡來這套,就這麽喜歡讓人做夢嗎?離開了夢境就沒辦法制裁異教徒和暴亂褻神者嗎?”

  他踢踏著拖鞋走到窗台,打開窗戶看著窗外說:

  “要不是我足夠理智,還非得死在夢中了。”

  然後。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對著幽幽霧淵大喊:

  “別特麽玩神秘了!你只是個被遺忘的神!沒有資格在我面前搞這些花裡胡哨的!”

  然後呼了一口氣又大喊:

  “我被子進水了,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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