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浮現,一點一點將那殘缺的月亮給覆蓋,然後代替。
緋色從九天之上宣泄而下,映照在所有注視著它的人的眼裡,縈繞成一團,成了模糊的痕跡。
易秋雙手扶在窗台上,怔怔看著那一輪紅月。
在他眼裡這輪月亮是多麽的完美,完美到就像是被偉大畫在天上的。完美的圓盤,完美的跟血一樣的紅色,完美的上面沒有一絲一毫的雜物,是最純淨的紅玉懸掛在天上的。
門外的景象裡,是數不清的敞開的窗戶,或許是一人矯首觀望,或許是三三兩兩擠在一起默默注視。
還有街道上面,站著許多人,他們大多身著簡單,是以著睡覺時的穿著出來觀月的。甚至還有的不著衣物,或許是有著裸睡的習慣,也可能是正在洗澡,當然不排除原本正進行著令人渾身發熱的推進運動。
易秋可不太願意去相信他們會在這麽冷的天氣自發地出門來賞月。這樣的不約而同,這樣的萬人空巷,他們卻都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沒有哪怕是一點點的寒暄議論。這樣的情況會這麽一致性地發生,隻可能會是某種號召。
就像是——
“剛剛才我心裡響起的呼喚。”
那朦朧的未知的深邃的亙古的意識在呼喚,呼喚他們出來,出來欣賞這紅月當空的絕美場景。
確實是美極了,不可方物。
但是易秋深信,越是美麗的事物越是危險。美麗在有些時候會成為最致命的殺器。
他沉沉吸了口氣,面具之下的雙眼開始浮現花紋,花紋在瞳仁之中扭曲盤旋。如同一片花瓣掉進細小的漩渦,然後旋轉。
直到眼中扭動的花紋停止了盤旋,匯聚成一團妖異的雜色沙粒,易秋那心中不斷上湧著的呼喚的意識消散了。
他默默低下了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或許他自己沒有留意到,自己在紅月映照之下而浮現出的影子沒有跟隨他一起離開。那影子現在正悠悠地立在原地。
易秋將門合上的那一瞬間。
這團原本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影子忽然開始扭曲起來,不是地面上的水平扭曲,而是垂直向上在扭曲。它像是一團向上緩緩噴湧的石油一般,扭曲蠕動著,漸漸成了沒有形狀的直立的陰影。
這陰影浮立在紅月之下,遮擋住一片又一片緋色。
無法用言語去描述它的形狀,因為它隨時隨地都在變化著,沒有任何的既定的形狀來對它進行概括。不單單只是視線裡面所看到的,更多的是我們在主觀意識中對它的察覺。
是不定的,無法形容的,滿滿都是詭異的。
甚至無法描述它在房間裡面行進的姿態,不知道它以怎樣的方式在運動著,像只是位置上變化造成的位移。行進時隱於不知之底,靜立時不知從何出現。
它似乎對這具它能夠自由使用的承載物感到很滿意,黑色的陰影之體以一種奇怪的波態變換著,每時每刻都發生無限種的變化,因此不可去描述。
浮動,隱藏。
浮動,出現。
它已經攀附在紅月的緋色光線上,讓那投遞下來的光變成黑色的點,點綴在紅褐色的地板上,像極了某一片星空裡閃耀著的黑色星辰。
它在紅月的緋色之光下浮現,似乎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這裡。
它靜靜立在窗台之上,成為那裡的陰影,任何光芒都無法進入的陰影。讓原本溫暖柔和的房間始終溫暖柔和,走不進一點冷冷的緋色。
它等候在窗台之上,等待房間的主人歸來。
……
噠噠噠噠——
旅館的拖鞋很實在,底最起碼不是用紙糊的,是厚實的牛皮做的。踩在樓梯上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此時的大廳裡面沒有人,但是大廳外面很多人。
大門敞開著。
大概是不會有人會在凌晨接近三點的時候出門賞月的,那些人在門口一句話不說。或坐著或蹲著,千奇百怪的姿勢,但相同的都抬頭望月。
那月亮能有什麽,除了完美以外什麽都沒有。
關鍵的是不知從何響起,以何種方式響起的心底的呼喚。那低沉喑啞如同在吟唱著埋葬千米土下的墓碑上的碑文,難聽、詭異,但是偏偏吸引了每一個人。
他們眼睛裡面沒有可以扭曲盤旋的話,以著最為純粹的意識看著紅月。
易秋邁步走向前面,他一眼就找到了穿著製服的服務人員。準確說來是穿著女仆裝的。
正兒八經的女仆裝,這可比易秋記憶裡那些女仆裝實在得多。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偷工減料,露這露那的。
這位身著女仆裝的迎賓女仆此時正以標準的女仆站姿站著,抬著頭望著月亮,嘴巴身體協調性地張開一點。
易秋來到她的身邊,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沒有得到絲毫反饋。於是他忍不住把玩了一下她頭頂的喀秋莎。
質地柔軟,是比較不錯的針織線,還有淡淡的莫莉香,或許頭髮是用莫莉和著皂角水洗的。
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基本條件。
易秋發現穿女仆裝好看的肯定是身材很好的,比如說胸前得足夠凸起吧,要不然怎麽撐得起女仆裝的層次感。
不過這些都不是吸引易秋的,他現在隻想叫醒這個迎賓女仆。
他先是大聲呼喊,但是和之前一樣沒什麽反應。
“他們陷得這麽深?”
易秋轉身望向安緋色圓月,森白的面具再次縮了縮。
他細聲呢喃
“到底是哪一尊大神啊。”
易秋試圖從自己的記憶裡面挖掘出會以這樣方式出場的存在,但是怎麽想都想不到是什麽。
苦苦冥思中。
突然,一道悠揚的鍾聲響徹整個城市,從那最高的尖塔上面的時鍾那裡宣泄出來的。
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彌漫覆蓋了整個城市。
空中,屋裡,街道上……
每一處都是鍾聲回蕩的聲音。
當——
又一聲響起。
易秋驀然望去,想要看清現在是什麽時間,卻在抬頭望去的瞬間,那響起鍾聲的教堂尖塔上面,那巨大的時鍾秒針擺動的縫隙裡,一道紅色的影子一閃而逝。
“那是什麽?我眼花了嗎?或許是緋月之光的映照。”
可能吧——
現在是凌晨兩點五十八分。距離緋月當空過去了二十八分鍾了。
這緋月持續的緋色籠罩被鍾聲一點一點擊破,那些沉浸在意識呼喚中的人們開始掙脫束縛,他們此時覺醒了人最大的最基本的權利——追求自由。
當鍾聲敲響第七下時。
緋色依舊。
但是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醒了過來。
迎賓女仆妮娜視線晃開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個驚悚的小醜正裂開嘴角笑著看著她,她頓時驚嚇得跌坐在地。
這個小醜說
“能送一點牛奶到我的房間嗎?睡覺前沒有熱牛奶的話真的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