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始終覺得除了二丫能夠碰自己的光頭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但是當他頂著印了紅色巴掌印的光頭,老老實實跟在余冬後面,幫她拿著行李時,他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我所謂的光頭尊嚴居然如此不值一提,呵……”
易秋始終記得五年前,也就是余冬十三歲之前,是那一帶的孩子王,所有的二到十五歲的小孩子盡皆臣服在她的裙子底下。聽她話的就不說,不聽她話的就打,打到聽話為止!還偏偏沒有孩子能夠打得過她。易秋一直不知道,這妮子怎麽就偏偏打架這麽厲害。
每次回到家,都是鼻青臉腫的,易秋每回都是一邊心疼地給她擦藥,一邊毫無威嚴地給她講道理。
所以,對於易秋而言,冬妹給他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每次打完架後,回來哭著求他給她擦藥的時光。她每次都會說那樣一句話,“能哭的地方只有廁所和哥哥的懷抱,所以哥哥你抱緊我。”
對於這樣的小家夥,易秋表示毫無抵抗能力。再怎麽想要給她講道理,說話哪怕是語氣重一點,易秋都做不到。
然而。
現在……易秋開始懷疑自己接了一個假的妹妹。
是怎樣的呢?
如果不包含易秋這種主觀情緒的話,余冬在他眼裡是這樣的。
披肩的短發柔順如瀑,一身的淺藍色配套夏日休閑短衫短裙充滿朝氣,背在背後不斷挑弄著的手指蔥白如玉,輕巧的少女步伐滿是青春活力。她突然頓住,側過上半身來,臉正視著易秋。青澀嬌婉的臉部線條輕輕緊著,恰到好處的眼睛勾勒出弧度悠揚的眼角線,平和順滑的鼻間梁道,飽滿紅潤的桃心嘴唇……用怎麽多的形容詞,都是一個溫柔來表達。
是的,不論是誰看到她都會覺得這位姑娘一定是個溫柔如水的人。哪怕是易秋,時隔五年第一次見到她都心想,五年裡冬妹的性格改變了不少啊。
但是,前一秒這麽想著,後一秒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然後見她惱火吼道:“你頭髮呢!”
……
余冬轉過身,擠著眉毛與額頭的皺紋,一臉不滿意地說:“大傻子易秋,你快點好不好。”
易秋咬著牙說:“笨蛋余冬,你應該叫我哥哥!”
余冬低下頭沉吟著,表情溫和許多。
看著她這個樣子,易秋心想還不錯,知錯能改。
但是下一刻就見她不急不緩說:“叫哥哥我是不好意思叫出口了,我還是太害羞,你先將就著,等什麽時候我看到你不害羞了就差不多了。”說著,她轉過身,輕快步伐走起,洋溢著渾身的青春活力超前走出。
易秋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咬著牙抱怨:“笨蛋余冬,你這是害羞該有的樣子嗎!”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外表再怎麽溫柔的冬妹,本質上都是調皮搗蛋的。”
對於這位性格粗糙得跟漢子一樣的妹妹,易秋是看著她長大的。
對易秋而言,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只是她小時候的靠打架打出來的孩子王身份,還有一件深刻到骨子裡面的事情。
他仍舊記得那個晚上,他出去喝酒,恰巧碰到了在生命環百年難得一見的“月亮”奇觀,太陽球和“月亮”同空而立,他睹物思情,頗有感歎,一下子喝多了。然後是綾瀨送他回家的,當時只有個十一歲的余冬在家,她義正言辭地向綾瀨表示能夠照顧好他。
易秋依稀記得自己因為嫌棄養的那隻狗太吵了,
就說了句酒話,“把這狗燉了!” 然後,當他醒來過後,就看到余冬端著一盆子狗肉笑嘻嘻地看著他。
易秋當場嚇得酒醒完了,連忙帶著狗子的生命序列編碼跑了一趟科技城,把狗子重新複製了出來。然後恢復了身體和記憶的狗子就自閉了,看都不敢看余冬一眼,整天蹲在窗台望著外面出神……
那一天,易秋花了足足六個小時,才讓余冬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誠懇地向狗子道了歉。
那之後過了一個月,狗子通過神經網絡留下一句話,“為了這個家我付出太多了,現在我要出去尋找我的真愛”留下這麽一句話後,易秋就再也沒有見過狗子了。
這是一段悲傷的故事,是對余冬而言不可提及的黑歷史。
……
星際站台離現在居住的地方也就才一個區的距離,乘坐洲際列車只需要半個小時,但是即便如此,因為易秋睡過頭的原因,回到家後也已經是將近九點了。
秦木魚早早地做好了飯菜,等待著他們回來,原本預計好的下午五點,這一下子多等了四個小時,只差沒有打瞌睡了。
所以,當她從余冬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因後,毫不客氣地給易秋光頭上又來了一巴掌,再度把他的光頭尊嚴給打散。
易秋當然很氣憤了,甚至盤算著要一個星期不跟她說話,但是當飯菜端上來後……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和長期飯票過不去,簡直是愚蠢。
桌子上的氣氛還算不錯,有說有笑的,不過能夠感受得到,他們都在下意識地避開易秋離開五年的這個話題。
三人愉快的晚餐桌上,沒有什麽多余的,就只是開開心心的團聚。
這樣一直到了十一點,秦木魚又替兩人做了一些簡單的夜宵放在櫥櫃裡,然後親眼看著易秋把藥吃掉才放心離去。
易秋躺在沙發上,享受著飯後的愜意時光。他瞥眼一看發現余冬也跟他一樣,在沙發上面躺屍,頓時就不樂意了,一本正經說:“作業做完了嗎,你就敢在這兒躺著!”
余冬愣了愣,惱火吼道:“我都大二了!你還跟我說作業!”
易秋恍然大悟,這丫頭已經不是初中生。
“那你考試怎麽樣?”
余冬往沙發裡面縮了縮,懶懶說:“應該有點進步。”
易秋滿意地點點頭,心想這丫頭還不錯。
余冬注意到了易秋一臉欣慰點頭的動作,就跟家長知道自己孩子成績進步是的表現,她沉聲說:“易秋你變了。”
“什麽?”易秋覺得她這個語氣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以前從來不問我成績的,甚至還幫我逃學,裝病請假假去玩,替我抄作業,現在你問我成績了,所以你變了。”
易秋雙眼一撐,當作沒聽見,頓時不理她了,一個勁兒地裝糊塗,說著什麽“六十分萬歲”之類的奇怪語句。余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心想“不問成績的老哥才是好易秋。”
滴答滴答——
然後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兩兄妹其實沒什麽特別的煽情的話要說,現在就已經是日常了。
易秋發現自己終究還是坐不住,興衝衝地朝著臥室跑去。
當他剛打開艙門準備鑽進去的時候,余冬仗著她身材纖細,趁著易秋不留神一下子就鑽了進去。她躺在一邊,用手拍著另外一邊,開心地說:“快進來啊,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還專門買了支持雙人共玩的遊戲艙。”
易秋頓了頓,頓時又仰起頭毫不客氣地說:“那是當然了,我不愛你誰愛你啊!雙人共玩要多收八萬塊呢!不過為了你我是一點都不心疼的。”
余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真的?你會這麽大方?”
易秋眨眨眼,然後堅定地說:“對於冬妹,我一直都這麽舍得!”
余冬頓時眉開眼笑,蹬蹬蹬從裡面爬到艙門口,吧嗒就在易秋臉上親了一口,大大方方說道:“賞你一個,下次繼續努力哦。”
易秋卻在這時連退幾步,一臉驚恐吼道:“你居然非禮我!我是你哥哥啊!你這麽做是要向全國人民認罪的!”
余冬關注話題的重點永遠跟易秋不一樣,她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話,擺擺手說:“易秋你又犯傻了,現在哪兒還有國啊。”
易秋嘟嘟嘴不服氣地鑽了進去。
……
躺在冰冷到手腳發僵的床上,易秋摸了摸臉,摸到了臉上的小醜面具。
他是清楚記得上次退出遊戲的時候,是把面具取下來的。
但是現在……怎麽又被戴上了?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門縫,然而並沒有看到一團影子流出去。
“會是那團影子嗎?”
或許吧。
【同設備第二玩家“傻秋子”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易秋愣了愣,啥?
傻秋子?
“我可愛的妹妹怎麽會取這種名字,所以這一定是假的。”
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拒絕。
而在離這裡極遠之地的一間屋子裡,余冬呆呆地看著添加好友被拒絕的消息……
她沉了口氣,覺得這應該是不小心選擇錯了,於是發過去第二次請求,瞬間就得到回復。
【同設備第一玩家“亦秋”拒絕了你的好友請求,並向你作出如下回復:】
是一段語音。
【“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人類,我已經看穿你了,說!你把真正的冬妹放到哪兒去了!”】
余冬微笑著,保持著從容的神態,直接選擇退出了遊戲。
……
兩分鍾後,再次上線的易秋眼淚汪汪地同意了玩家“傻秋子”的好友請求,期間嘴裡還不停念叨著什麽“謝罪”、“光頭兩開花”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