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界。
黃山城,周遭有個山頭。
此山高度不知,當地人對此山也不甚了解,單知道外邊常年籠罩著一層渾濁的灰白色迷霧。
裡邊時常傳出人的淒慘哀嚎聲,嚇得夜間過路的人不敢久留,也多願意繞遠路避開此山。
但由個中緣由,和一些小道裡的消息。
每年都會有許多走投無路之人,或是一心飛黃騰達之人進入此地。
進去的多,出來的少。
經年累月,裡邊恐怕早已白骨堆山,血流成河。
青州人好事者作記,稱其,黃山死人塚。
――
“你這小子!他娘的屬狗的吧?跑這麽快!”
“喂!張小子,你跑是沒有用的,快快把你家藥鋪子賣與我們,否則休要怪我們狠心了”
三個滿臉胡子拉碴的男子,面目猙獰,一邊跑著一邊揮舞著拳頭,好像貓在抓耗子似的。
街上的人也無人去管,那三個潑皮無賴,誰人想去招惹?
三人追趕張家小子,嘴裡不時罵爹喊娘的,看起來倒像是和前邊那小子有什麽深仇大恨。
“憑啥子賣給你們,本來就不賣,你們出的那個低價,賣給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啊?”
“略略略!!!”
被三個中年男子喚作張小子的少年,叫做張不貉,是城裡一家草藥鋪子人家的兒子。
此時,張不貉正提著酒壺,一邊跑著,一邊回頭做了幾個鬼臉。
不顧身後三人呼喊,從得來酒館裡出來,撒開腿蹶子就跑。
地上塵土積重,又是深秋時節,有些地方落滿殘缺的枯葉,被張不貉帶過的一陣風吹起,夾著枯葉的粗砂刮得地上颯颯作響。
今日張不貉前來得來酒館買酒,不料碰到魯老大他們哥仨。
之前魯老大他們早就找上張不貉家的草藥鋪子好幾次了,說是誠心要買下來。
可奈何三個無賴出的錢太少,而且張家也不想賣,雙方就一直僵持著。
今天三人在得來酒館碰到來打酒的張不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想要把張不貉抓過來,向張家藥鋪要挾一番。
可張不貉又怎麽會讓他們給抓住,使出吃奶的力勁,趁著年紀小身子輕便,遠遠的把三人扯開了。
“砰!”
張不貉提著酒壺,使勁撞了撞門。
老舊的木門掉下一些木渣,發出悶響聲。
“娘!開門呐,魯老大他們三逮我!”
“吱~”
門開了,但開門的卻不是張不貉他娘李氏,而是家裡賤買來的小女孩,素素。
“哥,快些進來”
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傳來,讓人聽了心生憐愛,但張不貉哪還顧得上陶冶情操,趕緊從開了不大得門縫鑽了進去。
“臭小子!給我出來!出來!”
門外響起魯家老大三人得喊聲,但他們盡管無賴,卻並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大盜。
在門外逗留了一會,看張有得不出來,也是走了。
聽見外邊沒了動靜,張不貉才長舒了一口濁氣。
畢竟也隻是十四五的孩子,剛才猛地跑了一陣,現在也是一口一口喘著粗氣,臉上生出一股紅暈。
“素素,娘嘞?”
張不貉摸了摸穿著紅色小襖,臉上長著些許雀斑的女孩的頭,柔聲說道。
自己這個撿來的妹妹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感情卻是好的不比親的差。
起碼張不貉看著自己和素素,
比對門那家賣豬肉的家裡那三個和睦的多。 “娘又犯病了,這才剛躺下,我沒吵,自己給哥開的門”素素小臉笑著說道。
好像布滿紅霞的藍白天際,讓人移不開視線。
張不貉看了看才剛有門半拉高的素素,頓時有些心疼。
“哦,我說藥鋪怎麽提前關門了嘞”
張不貉自言自語,抱起素素,走進了母親李氏的屋子。
他們家的前門空出地來賣藥,後院就是磨藥碾藥,因為磨得多碾得多,也是經常散布著一股苦藥味。
“咱們進去小點聲”
張不貉一隻手抱著素素,另一隻手掀開門簾,走進屋子。
馬上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湯子味,比起外邊,苦味更濃,稠的不成樣子。
“回來啦老大,買好了酒就先吃飯吧”
可母親早就被魯老大他們的吵鬧吵醒了,或者因為身子疼,根本就沒睡著。
這幾日母親生了的病,愈發嚴重,已是每天咳血不止。
每每咳血總是偷偷的拿小帕子捂住嘴,想小點聲。
帕子上時常積滿黑血,看上去滲人的很。
“知道了娘,咱們一起吃吧,嗯,娘做的這菜真香呐”
張不貉嗅了嗅鼻子,滿臉幸福的說道,可有沒有聞到,他心裡最是清楚。
“嗯,娘咱們一起吃嘞”
素素走到母親李氏的床前,身子不高,正好半個身子趴到床上,隔著被子輕輕摸了摸李氏的身子。
好像在撒嬌似的。
“我吃過啦,你們快去吧,一會……嗯……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嘞”
李氏臉突然蒼白起來,還沒說完好像反胃了一樣,連忙捂住嘴,緩了一會才又接著說道。
“娘你怎麽啦?”
張不貉察覺不妙,馬上走了上去, 想看看母親怎麽了。
“啊~噗!”
可還沒走上前,母親李氏就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素素在床前,微紅的小臉上濺滿了血水。
可小女孩不哭不鬧,雖然害怕但還是向李氏抱了上去。
“娘!我去叫郎中,你等我!”
張不貉急忙喊道,就要從屋子裡跑出去。
“等下……”
李氏身子微微顫抖,從被子深處抽出早已是染紅了的布帕,又捂到了嘴前。
“咳!咳!……”一陣咳嗽。
“給我把藥缸子的藥端過來,我早上剛煮的,現在正好喝,頂用!”
李氏使出全身氣力才發出這麽一聲,張不貉視線不由得模糊了,床前素素已經是泣不成聲。
“娘~”
“郎中說過了,這已經是最好的藥,也是最好的藥方嘞,活不夠也要受著嘞”
“娘~”
“嗚~嗚~”
“傻娃子哭啥,娘還能活些天嘞,等死了再哭不遲嘞”
李氏痛的已是不堪重負,強撐著露出笑臉說道。
三人在彌漫著藥湯子苦味的屋子裡受著,可誰都不覺得難以呼吸。
因為胸口那塊地方悶得慌,比起吸進鼻子裡的藥湯味兒,也更加苦澀。
夕陽染紅雲幕,漸漸落下,夜不由得也變深了。
天空呈現一股魚鱗般的藍黑色。
門檻前的小風在院子裡流竄,吹到身子上怪冷的。
張不貉披上了屋子裡的棉被,呆呆的看著頭頂天空中的黃月,默默想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