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葉陽看著齊教授桌面上擺著的國畫長卷，尤其是上面提的陸遊《遊山西村》，眼睛裡不由起了幾絲波瀾。

　　畫紙應該是先在淡墨中浸泡過一次，整體色調顯得有些陰沉，看起來像是天快要黑了。

　　畫中人物人形單影隻，撐著竹排，竹排後面的波紋有些凌亂，

　　顯然，撐船之人正在糾結要不要進前方那片茂密的叢林。

　　作為上帝視角的葉陽，看到叢林的另一邊，是一座死氣沉沉的村莊。

　　葉陽沉吟片刻，然後說道:“那村莊既沒炊煙燈火，也沒人影雞狗，說不定是個廢棄的村莊，配上這首詩是不是有點牽強了?”

　　“非也非也。”齊教授微微一笑，“如果這村子燈光火通明，那我就不提這首詩了……假設你是畫中之人，得知前方有個看起來荒無人煙的村子，你會如何選擇。”

　　葉陽看了看畫的右側，然後說道:“天已經黑了，這人前已著破村，後不著店，按理來說應該往前走……但這村子顯得有些詭異，冒然上前也有點不妥……”

　　“所以說，你現在心裡應該是處於一種猶豫的狀態。”齊教授緩緩地收起了畫卷，解釋道，“面對前方的半知半解，再配上這首詩，不覺得鼓勵的意味更濃了嗎?”

　　葉陽頓時恍然大悟。

　　齊教授坐到旁邊的沙發上，邊泡茶邊問道:“這麽晚來找我什麽事?”

　　葉陽猶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氣問道:“我想請教老師一個問題……您當時招我進來，是打算往純藝術攝影的方向培養嗎?”

　　齊教授的表情微微有些驚訝，過了一會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反問道:“今天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呃……”葉陽愣了愣，他沒想到齊教授竟然連這都能猜到。

　　“是導演系的蘇小凡……”

　　“蘇小凡?”齊教授眉頭微微一皺，這名字他好像聽過。

　　想了一會還想不起來，齊教授便放棄了，他抬頭看著葉陽，鄭重地說道:“我們雖然會提前擬好培養方向，但這其實並不重要，後面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嘛……你知道為什麽我們點你專業第一嗎?”

　　“為什麽?”

　　“因為不管是往純藝術發展，還是往商業攝影發展，所需要的條件在你身上都有，而且你在專業考試中的表現和言論，我們也猜到了你會在不久之後遇到個坎，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你應該差不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了吧?”

　　看到齊教授關切的目光，葉陽立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還有個問題，那個燕京大學生微電影比賽……我能去參加嗎?”

　　葉陽一說起這個比賽，齊教授頓時就想起了蘇小凡是誰了……導演系今年的第一名嘛。

　　王銳前幾天還和他提過一次這個比賽就是讓蘇小凡上，還說如果蘇小凡找他們攝影系要人的話，讓他行個方便。

　　那今天蘇小凡找上葉陽肯定就是找他參加這個比賽了，再結合葉陽現在的表現，王銳更加好奇蘇小凡和葉陽到底說了什麽，發生什麽矛盾了……

　　有一點可以確認的，那就是這個蘇小凡一定和他們這般老家夥一樣，發現了葉陽對攝影藝術追求的偏激和矛盾，而且還點醒了他。

　　他才大一，

眼光竟然這麽犀利?　　想到這裡，齊教授不由對蘇小凡來了興趣。

　　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應該涉及到了葉陽的個人私事，真要是說出來，難免碰到葉陽的傷疤，於是還是壓住了心裡的好奇，沒有在這件事上刨根究底。

　　他笑呵呵地對葉陽解釋道:“這次的比賽是他們導演系接下來的，我也沒有權利安排人……你要是想參加就直接去找蘇小凡吧，以你的水平應該沒什麽問題才對。”

　　葉陽的表情微微僵住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同時也大致猜到了齊教授話裡的意思。

　　“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打擾您……”葉陽微微鞠了個躬，恭敬道，“謝謝您的指點，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沒事，指點學生本就是我的職責。”齊教授擺了擺手，“不坐下喝杯茶麽?”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葉陽說完，又鞠了個躬才轉身離開。

　　走出辦公樓，他呆呆地坐在了校道旁邊的一張石板凳上，緩緩地掏出了手機，輸了了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數字……

　　猶豫了片刻，他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邊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喂?請問哪位?”

　　聽到聲音，葉陽的眼圈當場就紅了。

　　“是我。”

　　他有些梗咽地說道。

　　“陽仔?”

　　那邊頓時充滿了驚喜。

　　“你現在在哪?這是你的新號碼?你在外面過的好不好?你什麽時候回……”

　　電話那頭問著問著，突然沉默了，

　　葉陽聽出了點不對勁，連忙問道:“怎麽了?”

　　“沒事……我就想問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葉陽沉默了片刻，最後終於開口道:“等我放假就回！這次就是想和你們說一句……假的，其實也挺好的。”

　　說完，他便把電話給掛了。

　　他坐在石板凳上，呆呆地看著校道兩旁昏黃的路燈，路燈下偶爾還閃過一個個人影，

　　在暖色的燈光下，他們的表情或充滿，或愜意，或開心，或凝重……

　　但在這一刻，他才突然感覺到了這世界的溫度。

　　他忍不住想要定格這一幕，於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才發現自己忘記帶照相機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然後起身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們宿舍的燈滅著——他們四個人選的公共選修課都是一樣的，因此他今晚又算是逃課了。

　　他又看了看蘇小凡他們宿舍，見他們燈亮著，於是便直接走了過去，但卻得知蘇小凡晚上不住在宿舍。

　　“麻煩明天和他說下，就說我考慮清楚了。”

　　他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懵逼的鄭豪等人。

　　“臥槽，凡哥會算命啊?”鄭豪扭頭看向李立，“李道長，有人要搶你飯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