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呼嘯著從白海草原上掠過。
不同於大周境內,這個時節的白海草原已經開始變得寒冷起來,更靠近北方的一些地方,甚至已飄起了白雪。
在整個草原的聖地,白海中央的湖心島上,一個少年模樣的赤足白衣人,抬頭看著蓋過了正午日光的漫天繁星,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對身邊一粉白披風的小女孩揮了揮手,示意其先行離開,自己則走到小島邊緣,從沙堆裡翻出一雙白色靴子,那靴子也不知是什麽材質構成,在沙中埋藏許久依然纖塵不染,如同少年的一身白衣,在星光照耀下,隱隱有金絲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師父這是要離開了麽?”那粉白披風的少女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跟隨少年來到了沙灘上。
少年寵溺的摸了摸少女的頭髮,微笑說道:“是想出去看看,山那邊有些屬於你的東西,為師要替你拿回來,當然,走不走的成,還不一定。”
少女“哦”了一聲,不再多問轉身離去,一身披風隨風而動,細細看去,竟然是一片片嬌豔欲滴的桃花拚接而成!那桃花也不知源自何處,明明脫離枝乾已有些年頭,卻依然鮮豔。
少年目送女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島上的岩石背後,神色溫柔。
“你倒是蠻有自知之明,這島可不是你說走就能走的,”少年身後,傳來一陣略顯滄桑,但依舊十分豪邁的聲音,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手持一隻鐵製酒壺,坐在其身後不遠的岩石上,身形挺拔如山,比起那座阻隔了大周與白海千百年的密雲山,也不遑多讓,“可汗說了,你能耐太大,若是未經允許私自出山,這白海,乃至整個草原,可都禁不住你折騰,所以特地設下只針對你一人的封印陣法,在加上老夫在此一起看著,想要出島,那是萬萬不能的。”
少年回頭看向老者,以草原人禮節張開雙臂微微鞠躬說道:“見過右祭大人。”
老者大笑數聲,將壺中酒一飲而盡之後,潦草還禮說道:“左祭好久不見。”
原來,這二人竟是草原上額畢可汗之下,最有權力,也是站在修行界最巔峰的草原強者白海左祭與右祭!
若是讓人知道,令無數周人聞之色變的白海左祭,竟然是個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的少年模樣,定會跌落一地下巴,而這個少年,貌似還是一個周人,就更讓人匪夷所思了。
少年沉吟半晌,緩步走到白海邊,伸出赤足站在了水面上。
就在足尖接觸到白海的一瞬間,一道貫穿天地的閃電憑空而生,直接擊打在少年腳邊的海水中,方圓十丈的海水瞬間蒸發一空!而旁邊的海水也全部被煮沸,無數魚類被這道閃電直接震死,又被炸上半空,最終重新落入白海之中,水面上一片魚白。
少年微微一笑,說道:“可汗的封禁雷法還是這般霸道,若是十三年前,我肯定出不去的,但這些年來,除了在島上教教孩子們,所幸也沒有浪費光陰。”
說罷,他繼續在水面上赤足而行,徑直而走,視那天外一擊如無物,天上雷霆震怒,閃電不斷劈下,但不知為何根本無法鎖定少年的身形,故而沒有一道能落其身,頻繁擊落的電光反倒是像在為這個赤足白衣的年輕人開路一般。
十三年前,正是眼前這個少年,故意讓趙鈺臻聽到和談密聞,然後派出白海四魁在蟠龍鎮外將其截殺,徹底斷絕了白海與大周和談的可能。
當是時,草原共主額畢可汗大怒,
將左祭發配白海湖心島,未經允許終生不得出。 老者看著少年在雷電轟鳴中踏浪而行,慨然說道:“可汗讓你在湖心島修行,沒想到你利用此地天地元氣,竟然修行到了如此地步,今日之我,在修為上已差你遠矣。”
聲音在漫天響雷中,依然異常清晰。
少年仍舊一步一步向前行走,聽聞此言頭也不回說道:“右祭大人謬讚了,如果無事,那小弟就先行一步。”
“你也別高興太早,若是我想殺你,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哪怕你修為再高幾個層次,也依然如此,除非你能超越可汗。”老者懶散冷笑著放下酒壺,緩緩站起身來。
隨著老者起身,少年身周的怒濤白海瞬間結冰,任雷電如何轟擊,這些堅冰都巋然不動。
白衣少年停下了腳步,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認了老者有這個能力,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要是殺我,自己也要死,白海承擔不起我們兩個的同時死亡,大周一定會趁虛而入。”
老者重新坐下,悠然說道:“我倒不覺得,一代新人換舊人,咱們兩個老不死的下去了,自然還會有別的年輕人頂上來,接替我們的位置,我看你那個女徒兒就不錯, 我像她那個年齡時,還在草原上撿羊糞呢。”
聽聞此言,白衣少年隻得一步步退回湖心島,天地間雷霆也自然散去。
有時候,語言可以比雷電更有力量。
只要說話的人,足夠有力量。
“那星石就那麽重要,非要你親自去一趟?”老者好奇問道,“你手下小崽子那麽多,隨便派去一組不行麽,實在要緊的話,我替你走一趟?”
白衣少年在沙灘上席地而坐,並不回答老者的話語,而是思忖了盞茶時光,轉頭問道:“若是我人出島,是否可以去那星石之地看看?”
這是一句很矛盾的話,人在白海,如何去千裡之外看看呢?但老者偏偏聽懂了,於是他鄭重問道:“即使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你也要那破石頭?”
少年笑笑:“我那徒弟用的上。”
“那你多保重。”老人猶豫半晌,重重歎了口氣,消失在了岩石上。
白衣少年躬身道謝,然後伸出右手大拇指點向自己的眉心,在指尖與眉心相處的一瞬間,他的對面出現了一個同樣白衣的老人,老人的眉宇間與少年極其相似,只是年歲大了許多。
少年似乎有些疲憊,又重新坐到在沙灘上,對那老者勉強笑笑,說道:“拜托你了。”
白衣老人撿起沙中白靴,平靜說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什麽好謝的。”
說罷,老人猛然一跺腳,跳上了被秋風送到白海上方的一片彩雲上,轉瞬消失不見。
這年深秋,白海左祭墨秋陽破關入草原,天下驚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