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舞弊幾乎是大周官場上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稍有門路的官員,都會竭盡全力利用這個三年一次的機會,將家中子弟或者門生親信推入朝堂,而今年,得仁宗皇帝首肯,當朝相國裴元厚與監察司一同出手,針對這經年之弊展開了徹底清查。
這一查,可謂是掀開了大周官場上最黑暗腐朽的一面。
據統計,在本次科舉考試當中,最終金榜題名的學子裡,大約有將近一半都是官宦子弟或者名門之後!當然,這其中肯定不乏才華出眾之人,但更多的都是依靠著家中門路舞弊上榜!
仁宗皇帝大怒,降下旨意,凡牽連舞弊之人一律革去功名,十年之內不得再考,其家族內若有人在朝為官員則全部去職!情節嚴重者發配大理寺候審!
至於禮部與吏部各階官員涉案之深,更是讓人瞠目結舌,禮部尚書莫子健當朝歸老,吏部侍郎齊光遠、其子齊百川、連同其他涉案官員總共三十七人移送法辦!此二部經此一事,高層官員幾乎少了一半。
消息傳出皇宮,百姓紛紛為之雀躍,稱讚著仁宗英明,裴相威武,同時也唾罵著那些舞弊的官員與士子。
在這場除弊當中,有兩件事並不會引起一般百姓的注意,但落在有心人眼裡,卻是天大的變革所在。
一為議政司的設立,這標志著大周百姓有了法理上參政的權利,這也是中洲大陸千萬年的歷史上,普通人第一次由“綿羊”的角色上接過了牧鞭,對行政者開始小聲發表自己的意見。
當然,在大周的官員眼中,現在還無法看的如此長遠,但他們也知道,平民議政一向都是支持嘉元學運一脈的官員最根本的政見之一,而議政司的設立無疑是保皇派對學運派又一次重大的讓步,做出讓步的,正是皇帝陛下本人。
本次科舉舞弊官員中,禮部與吏部本來就是保皇派的大本營,此事之後,將來在朝堂上壓製學運的聲音將變得更加稀薄,至於裴元厚以宰相之尊,竟然屈尊統領一司,更是表明了議政司未來將要發揮的作用,一定非同小可。
第二件事,雖然仁宗言明,除弊一事絕不溯及既往,但原本一些已經埋藏在塵埃中的舊事還是被重新翻了出來,這些事情都涉及與白海七十二部落之間的往來,比如走私鹽鐵,暗自通聯一類。
相比於科舉舞弊,這類事件的調查更讓牽涉其中的官員更感不安,畢竟,若是罪名一旦坐實,就等同於叛國,那可絕對不是辭官就能了事的了。
關於白海方面的調查,知情者不禁臆測到,看來大周又要對草原有新一輪的動作,十年休兵的這段時間,大多數周人已經模糊了這個一山之隔的強敵曾經與大周之間有過多麽慘烈的戰爭。
在被調查的陳年往事當中,有一件事並沒有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那就是永樂公主被刺一案。
在九月中旬一個秋雨初至的日子裡,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從壽山監察司總部的院子裡打著傘笑眯眯的走了出來,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蟠龍鎮的道路。
洪秀二十五年九月二十七日,大周朝議政司第一處分院在原吏部齊侍郎府邸正式掛牌,這座宅院的原主人現在已經踏上了流放之路。
百姓對這麽一個自古以來從未出現過的衙門都有些好奇,紛紛聚在門外圍觀,在公差對貼出告示,對眾人講解了議政司的功用之後,所有人立刻開始興奮的討論了起來,紛紛表示朝廷越來越開明了,
但並無一人真的走進去申冤或論政,畢竟自古以來,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深深的扎根在每一個中洲人心中,在司內能說什麽,不能說什麽,能說到什麽程度,誰也不知道,用圍觀老者的話講,朝廷給咱臉了,咱可不能蹬鼻子上臉,不然萬一人家翻臉了可怎辦。 但盡管如此,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新衙門,尤其是對學運思想有所涉獵的那些百姓。
十月初三那天,議政司迎來第一個入司議事的普通人。
梁東元孤身一人來到監察司第一所分院門口,抬頭看了眼高懸的匾額,想起一個月前在此地遭受的羞辱,恍如隔世。
原來那日朝會過後,一切正如梁東元所料,朝廷並未給予幾個證人學子以功名,而是宣布了所有因舞弊上榜的功名全部作廢。
幾人走出皇宮,在面聖的興奮之情過去後,都有些失望,而梁東元因為早有所料,所以稍顯平靜。
本來在一切塵埃落定後, 梁東元已經打算返家,誰知還未走出城門,又被一人攔住,而攔他的這個人,他想不見也不行,因為那人自稱是相府家仆。
果然是斜風細雨不須歸。梁東元心中自嘲道。
裴元厚在府中接見了在朝會中剛剛打過照面的梁東元,宰相事忙,並沒有太多時間與一白丁閑聊,只是溫聲問了他三個問題。
此次科舉不中要回鄉在等三年,你甘心嗎?
若是現在就有個機會,讓你為國為民,為江山社稷效命,你情願嗎?
若是你留在相府,將來迎接你的有可能是萬事罵名,你後悔嗎?
梁東元沉吟半晌,以弟子之禮向裴元厚緩緩拜倒。
裴元厚臉上露出了溫和慈祥的微笑,向身後點了點頭,在旁恭候多時的幕僚微笑上前,握住了梁東元的雙手,將他帶了出去。
於是,這才有了今天一幕。
梁東元一身布衣,面色平靜的敲響了司外的大鼓,司門緩緩打開,青袍黑帶的官員迎面而出,面帶微笑朗聲問道:“來者何人,所議何事?”
“梁城人士梁東元,所議科舉先行制度弊端頗多,應當廢除,樹立新規!”
“請進。”
短短一個月中,盛京城內發生的一切,無論對後世還是今時,都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然而這一切到目前為止,對於帝國邊陲的蟠龍鎮,還一點影響也體現不出,就在梁東元踏進宮門為即將面聖草擬腹稿的時候,趙西楓帶著一身家當,晃裡晃蕩的走進了小鎮的鼓樓,一臉燦爛,一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