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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戰國紀》第29章 合圍(一)
  深夜的戰國是一處恐怖的去處,就算是最為繁華的六國都城此刻也盡皆黑燈瞎火,除卻一些巡邏的士兵和打更人之外,就只有少數貴族府上或者王宮內還亮著燭光,在這樣一個連農業生產都不夠發達的年代,蠟燭也是種珍稀用品。因此如果不是家中資產萬貫,戰國人輕易不會再夜間點燭,隻以火把替之。

  ‘魏暄’手下‘魏武卒’使用的就是一種經過改良的‘火把’,魏人把幾根較為薄的樹枝從頂上用麻繩綁在一起,其上再覆上艾草沾點油脂,便可達到‘火光明盛’、‘經久不息’的效果,而這艾草和樹枝上塗抹的‘油脂’,則可以算是先秦製作‘蠟燭’和‘燈油’的早期原料了。

  西周的分封制度,本就類似於後世國際上的武裝殖民擴張,天子封給貴族的地,其實原來是當地‘蠻夷’的領地,分封的貴族強行侵略進去,在本沒有周人出沒的荒野建立村莊,逐漸繁衍生殖,演變為‘城鎮’和城邑,在那個漫長的‘夏夷’共居時期,蠻夷的部落在荒野縱橫出沒,但只要不侵犯到周人城邦的‘井田區’,雙方倒也可相安無事,形成一種‘夏夷’雜居的城邦式局面,這種情況就有點類似於西方早期的古希臘海上殖民擴張,在偏遠的地區建立自己的殖民城邦,以此來擴大‘西周’的影響力和領地。

  因此,這個時期除了文明的代表‘城邑’之外,還有戎狄的‘帳篷群’和‘南蠻’的部落有大量人族聚居。

  這種情況直到‘宗周’衰敗,四夷強盛之後才被打破。由於荒淫的‘周幽王’被西戎弄死,中原的‘蠻夷’遂興起了一場驅逐‘諸夏’城邦的戰爭。與此同時‘諸夏’中強大的國家也在此時站了出來,領導‘諸夏’抵抗並驅逐蠻夷。這便是早期‘春秋霸主’的一個重要作用。當時的‘諸春秋霸主’會盟的第一要點為‘尊王’,即匡扶‘周王室’,第二要點便是‘攘夷’,即驅逐蠻夷。

  《左轉》中曾曰:“楚自東夷伐陳。”陳乃是後期楚國的都城,而在早期似乎是東夷的重鎮,而《戰國策·魏策》亦雲:“楚破南陽九夷。”此之南陽,大抵便是後世的南陽郡,所謂九夷在春秋戰國之際大概還盤踞的後世的襄陽、宛城一帶。

  等到戰國時期,像魏國這種中原地,成規模的‘非諸夏’人士已經杳無音訊,他們大多都被‘春秋五霸’這樣的‘諸夏強國’給聯合攻滅或者趕跑,而不久之前,‘狄人’最後一支盤踞在中原的強大勢力‘中山國’也被趙武靈王徹底消滅,是以原本是‘夏夷’雜居的荒野徹底成了野獸和‘野人’的樂園。

  ‘魏武卒’舉著‘火把’在三面高坡之上來回巡視著,不時遠處會傳來一陣狼嗥亦或是虎豹之嘯,有時在不經意間,還會有一些後來已經絕種的野物在荒野遊走,一雙獸性的眼睛不時冒著綠光,朝魏軍的營地掃來。

  這一波‘魏武卒’已經不是第一天在野外露營了,由於他們在‘蒲阪關’抗擊秦軍的時候漏了一支‘秦軍’跑進魏西領地,是以功不抵過,‘魏暄’被迫暫時交接‘蒲阪關’防務,領一尉‘魏武卒’來尋覽和剿滅‘秦軍’的漏網之魚,這些天來,這些‘魏武卒’除了寓居連閭或者在官道上的‘官舍’獲得補給之外,其余大多數時間都像今天這般找塊地形好的荒野扎營露宿。

  對此,即便是一向堅韌、耐力的‘魏武卒’也頗有怨言。魏西本就是他們‘魏人’的領地,其內除了‘魏人’之外,

幾乎很少再有別的‘人’出沒,頂了天或許還有少許蠻夷躲在深山野林裡靠打獵為生,這其實根本無足輕重,咱們‘魏武卒’完全可以白天出去搜尋,晚上就找一塊就近的‘城邑’休駐嘛,何苦自己人為難自己人,把如此‘精銳’的魏武卒晾在郊外?  可是‘河東郡郡守’卻偏偏勒令‘魏暄’在完成任務之前不得隨意進駐其余‘城邑’,而給出的理由竟然是每個‘城邑’都有規定的軍隊編制和定量的食物供應,‘魏暄’如果擅自進駐‘其余的城邑’會給當地‘縣兵’造成額外的負擔。

  事已至此,‘魏暄’隻得安慰住慣了夯土瓦房的精銳‘魏武卒’和他一起露宿荒野,而他也隻得勸慰他們說:

  “潛入魏西的‘秦軍’定不會靠近‘城邑’,他們只會選擇野外扎營露宿,吾等要想早日殲滅他們,也應該在荒野露宿,伺機追尋他們的‘蹤跡’。”

  於是‘魏武卒’就在這種頗有怨氣的情況在自家領域內瘋狂行軍,終於迎來了被魏無忌包餃子的這一夜。

  漆黑的荒野中,三面土坡上巡邏的魏武卒似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現了什麽,他們舉著火把朝寂靜的密林中照過去,卻一無所獲。

  “也許只是野獸罷了。”一名‘魏武卒’勒緊自己的三層板甲,這話似乎是在說給戰友聽也似乎是在說給他自己聽,在這種黑茫茫一片的冬夜裡,寂然無聲才能營造出最恐怖的氛圍,而也只有勒緊板甲,才能讓他在凜冽的冬風中感到一絲溫暖。

  “如果是狼群,那可就有的受了!”他身旁的戰友抹了一把身旁的松針葉子,將其上已經凝成冰的雪渣子給拍碎,頗為應景的打趣道。

  “狼來了?狼來了好啊,明天就有野味吃了。”

  “哈哈,個臭小子,小心待會第一個被狼咬死。”

  幾人聊著聊著,話題就從深夜老林中的狼群轉移到他們今日失蹤的戰友身上。

  “哎,你們說,六他們會不會是真遇上秦軍了?”

  “不好說,魏將軍在幕府裡頭的講話俺可是聽了個大概,說是什麽咱已經被‘秦卒’瞄上啦!”

  “在咱們‘魏人’的領地裡瞄上‘魏武卒’?呵呵!”他身旁一個濃眉壯漢冷冷一笑,倒頭就灌了一口酒,“我還巴不得他們早點瞄上咱,我好砍了他們的腦袋賺軍功!”

  “別說這麽奇怪的話,大半夜的你不瘮人啊?”

  “個老丘八,那天在‘蒲阪關’你砍秦卒的樣子才瘮人!”

  老‘武卒’道:“殺人是殺人,鬼神是鬼神,如此深山荒野,又是深夜,陽氣全無,陰氣鼎盛,乃是鬼的天地!你若胡說得罪了他們,咱們可就全得死無葬身之地,連骨髓都給吸的乾乾淨淨!”

  “是嘛!?”方才還頗為膽氣的壯漢脖子一縮,朝不遠處的黑夜裡張望去。

  戰國時期的人是相當迷信的,對人死成鬼的這一套巫蠱之說深信不疑,《禮記·祭法》言:“大凡生於天地之間皆曰命。其萬物死皆曰折。人死則曰鬼。”《雲夢秦簡·日書》中也記載了戰國末期許多惡鬼作祟的典例,這說明在當時那個年代,即便是習文學字的貴族也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更遑論那些大字不識的黎民、軍卒了。

  這一隊‘魏武卒’終是在笑談中緩解了來自大地撲面而來的寂然恐懼,忽然一陣冬風吹來,不遠處的密林中激起一陣風吹簌簌之聲,不時有積重的雪渣從樹枝上墜落,不遠處的篝火在風中凌亂作響,大風嗚嗚,聲音從遠至近,從空曠走向靈動,只是頃刻之後,又被深夜的寧靜所吞噬。

  那個一直信仰鬼神的老‘武卒’陰鳩的雙睛忽地似染了光一般,向漆黑的深夜中緩緩射去,他的神經在這一刻已經蹦到了極致!

  “你們聽!方才好像有異於尋常的聲音!”

  “老么子,你就別再者裝神弄鬼嘍!到時那些荒郊野鬼真被你給招來了,那咱可就完蛋了!”

  “老么子,小心‘魏將軍’到時為了老鬼,把你這老什長給撤了!”

  老‘武卒’卻在這一刻啞著嗓子低吼道:

  “全部給老子閉嘴!”

  他這話剛喊出口,只聽雪地裡有一聲樹枝折斷的咯吱聲,那老‘武卒’兩耳猛動,雙目睜大,奪過壯卒手中的‘火把’就循著聲音扔了過去,火光在空中翻轉,所及之處照亮了已經潛行到一半的數百‘楚墨’的光頭,連同那一道道身影,都在光中一閃而過!

  老‘武卒’和一眾‘魏武卒’在這一瞬間驚呆了,還未等他喊聲出口,在‘楚墨’身後旁觀的魏無忌冷冷迸出一句。

  “全部殺了!”

  瞬間之內,數百把‘墨刀’就自空中擲出,徑直貫穿了這十名‘魏武卒’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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