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要通過我大秦‘平周’領地北上?”
“規模還有兩千人之巨?”
“二三子!汝勿要信口開河!”‘平周’城大嗇夫眼珠都快驚的掉出來,這才剛剛(歲首),大秦的最東陲就出了這檔子事,他這個一縣之長定然是難辭其咎。
可問題是他現在還要忙著過改歲(春節),向王廷奉送趙、燕兩國來的貢品。
這可是關乎國家顏面的大事,辦得好了自己就能趕快遷任,離開這個隨時可能被戰火吞沒的地方!
是以他現在根本沒時間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不就是‘墨者’嘛,怎麽地了,他們還敢在秦國的地盤上搗亂不成?
大嗇夫,是對秦國縣令的稱呼。此時的秦國沿用周歷,以每年十一月為歲首,十一月就可過春節。直至秦昭襄王四十二年起,才改為顓頊歷,以每年的十月為歲首,隔了幾年秦昭襄王又改來改去,是以秦國的歷法十分之混亂,太史公在編纂史記的時候也對此頗有抱怨的說:“惜哉,惜哉!獨有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
這麽看來,其實不是秦人不想載日月,他們可能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活在哪年哪月,而三晉卻不同,他們與自己滅掉的晉國一脈相承,全部采用夏歷為紀年,以正月為歲首,是為後來農歷的雛形。
“稟大嗇夫,請速速下令吧,若時間遲了,某怕某什長那點人,擋不住那些‘墨者’!”
那大嗇夫聞言狠狠地拍了拍堂案,道:“擋什麽擋啊!‘墨家’在咱們秦國是什麽地位你不曉得?那可是貴族護著,王上寵著,底下黔首巴望著的存在,你們和我哪裡得罪的起?”
大嗇夫揮揮手,不耐煩地道:“放他們過去,就當沒看見!”
那名秦卒抬頭訝異的望了望官嗇夫,開口道:“可是大人,這些‘墨者’他們根本不是我大秦之‘墨者’,他們皆無驗、傳啊!”
“依《大秦律》,這些‘墨者’入我秦境,既無通關文書,亦無驗、傳,輕則可以視其為‘遊士’,重則可以案‘群盜’處理!”
聞言,這名大嗇夫微微愕然,眼珠轉了整整一圈,忽然反應過來,他道:“怎麽,你還想以此來賺一把軍功?”
對於大嗇夫的質問,這名秦卒卻是徑直伏下身子,惶恐地說:“小人不敢,軍功自然全憑大人處置,小人隻想在這‘公士’的軍爵上挪一挪位子,哪怕...哪怕只是一步也好!”
大嗇夫深深的看了面前的秦卒一眼,如今的秦國,人人皆為爭爵而活,爵位就象征著地位,爵位將人的高低貴賤給區分的明明白白,這種軍爵製巨大的優點就在於——一個人的貴賤尊卑可以和這個人的能力掛鉤,可他的缺陷也在於會被一些別有用心之輩鑽了空子,起到莫名的副作用。
至於這副作用到底是好是壞,則要因事製宜了。
大嗇夫按了按自己的爵牟,整個人的呼吸也開始有些凝重起來,他在官署內來回踱步,突然頓住腳步,轉頭審視著伏在地上的秦卒,聲音低啞地道:“你們...可有把握?”
見大嗇夫松口,那名秦卒終於欣喜地道:“廷尉、司馬皆已允諾‘平周尉’,將此數千人盡數定為‘群盜’,大嗇夫只需囑咐‘長史’於文案之上如實記載便可!”
【如實記載麽。】
大嗇夫終於默許了這場飛來橫功,畢竟兩三千人的‘群盜’首級那可不是小數目,按《秦律》:每生捕群盜一人獎賞黃金十四兩,
或可賜爵一級,若按軍功錄則可是記為‘小勝’,屆時小官升一級。大官升三級! 是以方才那名秦卒才說軍功全憑‘大嗇夫’處置,因為如果這一仗打贏了,受益最大的反而是他這個僅僅隻點了個頭默許的縣令!
而此時在‘平周’城遠處被‘秦卒’攔下的一眾‘楚墨’也嗅出一絲不對勁的味道。魏無忌在成功勸說‘魏暄’之後就迅速收攏和集結他手下的‘魏武卒,並將先前繳獲的‘戰馬’湊集,組成了足夠乘納一千人的騎兵群急速往‘秦趙邊境’挺進,由於戰馬迅速,再加上魏軍走的小道,所以‘魏武卒’並未遭遇到秦軍的巡邏隊,可是剩余的兩千‘楚墨’卻是步兵,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凍’,他們又喜歡‘光頭赤腳單衣’,行軍速度並不快,再加上他們的‘首領’又被魏無忌派去見魏冉,這群‘楚墨’群龍無首,如今的紀律只能用‘紊亂’來形容了。
對此,本以為撈到了一份免費勞力的‘魏無忌’也是頗為頭疼,好不容易軟磨硬泡終於快繞出‘平周’領地,卻很不巧的被一群‘秦卒’給攔下了!
九個‘秦卒’竟然攔下了兩千‘楚墨’!偏偏這群‘楚墨’還很樂意被人家攔著,魏無忌對此是相當的不解。
荒郊野外的,宰了扔出去喂狼不就得了?白起入魏境的時候直接把魏斥候的屍體拋進了黃河裡喂魚!
‘楚墨’給魏無忌的回答是:‘楚墨’有‘楚墨’的行為準則, 在不觸犯準則的情況下,絕不濫殺無辜。
“況且吾等‘墨家’在秦國很有影響和地位,秦人是不會為難‘墨者’,不如稍等片刻,等‘平周’城來了回信,吾等便可繼續通行了。”
魏無忌揶揄道:“你們還有行為準則?那日在連閭劫‘老楚王’的時候,怎不見你們有絲毫行為準則?滿滿的強盜行徑!”
“那不一樣。”‘楚墨代表’冷冷地回答道,“‘老楚王’為王,是唯一可以超脫準則的人,‘楚墨’侍奉楚王,自然要超脫準則。”
他又道:“你看秦國以《秦律》治國,可《秦律》能管得了秦王嗎?”
對於‘楚墨’的質問,魏無忌只能咬牙切齒的咒罵一句。
“萬惡的封建制度!”
同時他心中又有一絲小小的期待,若是自己做了魏王,接著又統一了天下,是不是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呢?
在這樣一種對‘做王’患得患失,亦喜亦惡的情緒下,兩千‘楚墨’中卻是忽然出現了騷亂。
“公子,秦軍增兵了!”吳蠡好像聽到了什麽消息,面色難看的道。
“增兵?增兵多少?”
魏無忌被‘楚墨’護在中央,一來是防止他在眾多光頭中被看出來,二來也是方便吳蠡等人保護他的安全,可是處於這種烏壓壓的人群中,魏無忌反倒失去了對外界情況的掌控力。
“秦人使詐!他們要殺光我們!”
忽地‘楚墨’人群中爆出一句粗口,接著怒吼連連,整個隊伍在紛紛往前擠壓著推搡,一瞬間暴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