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朝廷下了旨意。
“皇帝率眾將於一個月後,南下為太后祝壽”這一決定終於在一夜間響徹了大江南北。朝廷的聖旨寫得很漂亮,表示只求太后福壽綿長,大周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不願勞民傷財,所以將一切從簡……
可事實上,從朱常安早先南下安排開始,沿運河的各州縣便已開始暗中做起了準備。說是一切從簡,可各地的迎駕工作早已開始……
就如魏知縣,有了程紫玉給的那筆善款,他行事方便了不少。皇帝聖旨一下,他更是光明正大找到了程紫玉,表示那筆銀子可能得先挪到接駕方面。
但……就程紫玉給的那三千兩銀子,還不太夠!
他暗搓搓表示,皇帝一行按著計劃,到了江南後,不管走水路或是陸路,一定是會經過荊溪走走停停看看的。
他得給皇帝準備落腳點。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他魏家的別院最合適。他又給了個暗示,表示他家與皇家可是姻親……所以,理所應當的!
程紫玉笑了笑,這幾個意思?
讓程家別和他搶著招待皇帝一行?還是讓她再捧點銀子出來?
她看上去就那麽傻,是誰能騙著的?
嗯,只怕她一口氣捧了八萬兩銀子出來,在這幫人眼裡她就是傻的!
果然,魏知縣話頭一轉,表示若是要迎駕,他的別院必得抓緊時間重新拾掇。
“四娘,你看看,皇上太后南下是大事,是咱們荊溪的榮耀,你看,你能不能出一份力?”
他恬不知恥一臉暗示地看著程紫玉。
“自然得出力!我程家倒是不缺人手,先給您送三十人過去如何……”
“程四!”魏知縣到底憋不住,直接開口求了程家讚助銀兩。
“沒有!”
程紫玉回絕地毫不猶豫。“八萬兩銀子已經走光了程家帳目上的所有流動銀子!程家自己還得周轉,還得養活上上下下千多人!皇上若停留荊溪,我程家還得準備壽禮、面聖和打點,都需要銀子!哪還有銀子給您拾掇別院?”
她冷笑了起來。
“再說了,若有那個閑錢,不如直接拾掇了我程家的別院出來爭取迎駕之機。您覺得您那別院競爭得過我程家別院?”
魏知縣哼了一聲,坐了下來。
程家別院在太湖邊上,景致極美,是整個荊溪園林中的頭一份。若程家想要迎駕,稍微一拾掇,去兩江衙門打個招呼,的確壓根輪不上他魏家!
這也是他來這一趟的原因之一。他就是來警告程家退出競爭……
程紫玉對魏知縣的厚臉皮也極為不齒。話都說到如此地步,他竟然還能坐得下來!
程紫玉無奈,到底還是讓丫頭取了三百兩。
“我所有行頭都在西行途中毀於一旦。這銀子原本是打算去打首飾的,多了沒有,就這些,便算是我的心意吧!”
她這態度明顯是打發,但凡有點骨氣的都不會伸手。可這位知縣大人偏就面上一松,收下了這筆數目不大的銀子,道了聲謝後,離了程家。
誰也不知,此刻的程紫玉微微一松氣。
這也是她先前花出去的八萬兩銀子的另一個妙處。
前一世,皇帝一行人船行一路南下,到了江南後便開始東行,沿著水路,遊覽了一路的湖光山色,一直走到了浙地嘉興才掉頭。
所以不管他們怎麽走,都必將經過荊溪這一臨近浙地的西門戶。
當時,浩浩蕩蕩的皇家一行人到了荊溪後,的確是落腳在了程家別院。原本只是一晚上,可由於太后的偏愛,加上程家的熱情招待,一晚變成了三晚。
那時的程家別院經過了兩個月時間的打點,投入了足有萬兩銀子後,從粗到細都絲毫不輸金陵首富潘家的大院。
尤其是坐山臨水的絕佳位置,開闊大氣又不失典雅秀麗的園林設計,推窗便是煙波浩渺的太湖,出門便可蕩舟迷蒙煙雨之中……那寧靜致遠的景致,完全就是書畫詩詞裡對江南的描繪,是多少人夢中的場景……
太后直言,這是南下最舒適的住處。
甚至是這裡的脆藕,鮮菱,三白,醉蝦,漁夫,船娘……都叫太后讚不絕口。
皇帝見太后高興,回程的時候又在程家別院留宿了兩晚,還帶了眾人組成了船隊浩浩蕩蕩在太湖劃船垂釣……
一時間,程家榮寵非常。
而他們留在荊溪的那些日子,閑來無事自然會圍繞著“陶”展開。程家的陶館,作坊,窯場到礦場,甚至碼頭忙碌著裝卸的貨物……一下子變得惹人矚目起來!
在這群人眼裡,程家這一產業遍地的荊溪龍頭完全是富得流油!
皇帝途徑程家大宅時抬步便進去了。
這荊溪正中,佔地堪比一王府之大, 富麗華貴,“下人”遍地的程家,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表面的歡樂到底只是當時。
當這歡樂勁兒一過,不少人便暗地裡生出了嫉恨。
不知有意或是無意,太后曾笑著跟程紫玉說過,皇帝覺得自己的避暑山莊都不如程家別院愜意……
當時的程紫玉聽得心驚膽戰。
言外之意,程家過的比皇帝還舒心——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後來她落難時,程家的富貴,甚至程家別院裡的一水兒同色同款的紅木也都成了奢靡之過……在私鹽之後,各種罪狀鋪天蓋地……
而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
所以,程紫玉不是怕接待這一行人。而是隻想縮小存在感。當然這種低調只是面上的。反而所有人都會去探究一向闊綽的程家突然低調的原因。
而她當眾捐走了程家十年利,很快所有人都會想到,程家沒銀子了!至少暫時沒銀子了。
至於程家那個別院,在程紫玉回來後不久,她便已經將裡邊負責灑掃的所有人全都撤走了。這種盛夏時節,無人打理的話,隻消十多天便雜草叢生不像個樣子。再等一個月,便更將蛛絲塵網,髒亂不堪,面目全非……
哪怕皇帝想住,也住不進去了!
她家連捯飭自己家的銀子都沒了,可見窮酸。
如此捉襟見肘將銀錢投入行善,一片赤誠更是可見。
此外她也希望這一行人可以在荊溪少待幾日,他們待的時間越短,程家也就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