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何母也跟著何父的路線走了去,康子那點話都清清楚楚鑽進了他們耳裡。
賤人!孽畜!
他兩人咬牙切齒,遍體生寒,恨不得上去扇死那不要臉的賤婦!
他們最大的憂慮竟是真的。春萼果然不止兒子一個男人。
這個康子若不是她相好,她又怎會連名聲都不顧地前來偷偷相見?她為何寧可撒謊裝肚子疼也要來見?她又怎會把丫鬟留在路邊望風?她的心虛就說明了她的問題,更不用提那番拉拉扯扯了。
還有,三爺是誰?
也是她的相好不成?
她到底有多少男人?
何父何母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可那個叫康子的一句句,卻讓他們實在邁不動腳,只在竹林中的石碑後站著聽。
“翠花,我知你還念著三爺,但我不得不問一句,你這孩子,究竟是我的?還是三爺的?”
“你別瞎說!我的孩子自然姓何,與你何乾。你在做什麽!”春萼驚恐。
“你別緊張,這裡又沒外人。你告訴我吧,是不是三爺不能接你入府,你又看不上我,所以才讓何家二爺做了冤大頭?還是說,孩子是其他人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三爺早就打聽過了,你在你家村上就有過好幾個男人了,你哥還將你轉手了好幾次。但你是孩子的娘,你男人再多,親爹卻只有一個,你應該是有數的吧?
那次若不是我家爺出手,你早就在青樓了!別掙了!你以為飛上枝頭就可以過河拆橋了?當日要不是咱們接濟你,你能活到今日?要不是你和你那大哥無賴,陷害了何二爺和何二奶奶,你能有今日?……”
太刺激了。何母低罵“娼婦”,腿一下軟了。
何父攙著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幾天護著的是這麽一個貨色。這樣的話從外人口中出來,可見他們何家已成了何種笑話!
“做什麽呢!”
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快步而來,吸引了明裡暗裡幾人的注意。
“康子,你幹什麽!翠花,不,春萼現在是何家人了,不許胡鬧!趕緊放開她!”
康子冷嗤放人,扭頭衝春萼罵道:“還不給三爺行禮!”
春萼抹了抹臉上淚,環顧了四周。
這康子太莫名其妙了,這麽胡言必有所圖。
她剛被纏著隻擔心被人瞧見,擔心這番話被人聽去,可此刻她一掃眼,周圍沒見什麽不妥,自己那丫頭也還在不遠處站著……
那又是什麽緣故?
這康子為何要害自己?
春萼只能先給趙三行禮,隨後便欲行退下。
“等等!”
趙三隻站在了一丈之外,沒有要上前來的意思。
“春萼,你可把我騙得好苦啊!”
“奴婢……不敢。”
“呵,奴婢?我還以為你真善忘,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主子啊?那可你知,你撇下我這個主子,扭頭就進了何府,可叫我這幾日被其他兄弟們好一頓嘲諷?
你明明是我的人,你的賣身契都在我手上,怎麽就有臉進了別人家門了?這事,是不是應該經過我?你和你兄弟不地道啊,不但騙我銀子,還害我丟了好大一個臉。你說,該如何補償我?”
春萼慢慢後退。
“所以您……您故意跟蹤我?故意讓康子侮辱我,就是來找我算帳嗎?”定是如此,否則這紈絝爺怎會一大早來廟裡?“三爺,實話告訴您,我哥他跑了,我沒有銀子,我……”
“你還真敢想!小爺跟蹤你?你算什麽東西?小爺侮辱你?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高潔的水中蓮不成?”
趙三正罵,卻聞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抬眼只見一大群的公子哥在過來。可不正是往日裡與趙三交好的那群人?
趙三嗤笑到:“告訴你,今日聽說錢六小姐要來上香,胡八家裡正好相看了錢六,所以兄弟們特意來幫著掌個眼。這才來了廟裡!”這話麽,半真半假。幫忙掌眼是真,錢六上香卻是他胡謅後,故意放出的口信。否則這幫崽子哪能個個興奮,起早跑這廟裡來?
“你是個什麽東西,還往自己臉上貼金?”
公子們快步而來,看見春萼,紛紛叫喚了起來。
有喊她現名的,有叫她“翠花”的,有恭喜她的,還有打趣趙三的。
“咱們兄弟剛還在說,三哥怎麽不見了,原來這是叫翠花勾了魂了。可別叫嫂子再抓到了啊!”
一大群人哈哈大笑。
何母氣得大喘氣。
所以,春萼和這麽多男子都交好?這些人,竟然都知曉她的本名,可見都是老相識呢!“勾魂”,“抓到”?難道先前春萼就被三爺的夫人抓jian過,所以才有那個康子說三爺不讓她進門的話?
何母自己腦補了一場大戲:春萼看上趙三,卻被三夫人抓到,春萼入趙府無望,後來懷孕,所以給兒子戴了綠帽?想法子進了何家?
昨日兒子解釋時就提到了趙三爺,他家裡不錯,還算是皇親。和何家一比,可不是天上地下?再看這趙三爺風度翩翩,春萼怎會放著趙三爺不選而進了何家?
自己的猜測,怕是真的啊……
對,說趙三爺還握有春萼的賣身契,春萼早就是她的人了……
何母發恨,手指甲摳著竹皮,一不小心,指甲全斷。
還真有公子去打趣春萼,還有繞著春萼走了幾圈,上下打量的:
“翠花本事不小,進了何府還能出來玩。正好,咱幾個準備去後山遛遛,一起吧。你負責唱曲兒助興,如何?到時候咱幾個肯定少不了你的賞賜。”
春萼要告退,卻再次被康子攔住。
“你再敢攔我,我就報官了。我再說一次,我是何府的人。我要回家了。”春萼發狠,一把推開了康子。
康子也不發怵。
“去啊!去唄!當日你哥將你賣給我們爺,你不是還歡天喜地嗎?在場公子都能作證的。你拿何家來壓人,怎麽?咱們還怕你不成?”
眾公子有附和也有相勸,還有兩位很是不滿,直言春萼前後訛了趙三好幾百兩銀子,過河拆橋,不是個東西。
何父眼見牽扯到何家,趕緊走了出去。
“老……老爺,”春萼一扭頭,差點沒站住。“夫人……我……我要解釋。您二位別誤會……”
“趙三公子,在下能否與您私談幾句?”何父抱拳,看都沒看春萼一眼。
春萼大急,忙道:“老爺,不是那樣的,您先聽我解釋好嗎?這些公子都是與二爺相識的……”
何母面上發燙,趕緊推了婆子:“快,去堵了她的嘴趕緊拖走。我一句都聽不下去了。讓老爺去交涉,趕緊。”
春萼知道何父何母已經誤解,更著急了,見何父已經走到趙三跟前,她只能急急衝趙三喊道:“三爺,我求您了。您定要幫我向老爺解釋。我是無辜的。三爺,救命啊……”
這話讓何父何母面色更黑了。笑話,笑話啊!這種時候,竟然求個外人救命。她這意思分明是讓外人幫她做謊。這是真把他們何家當冤大頭了!
就連何母的婆子聽得也氣壞了,一個巴掌扇出去,反手一擰,捂了春萼嘴拖著就走……
趙三倒是客氣,衝何父恭謹喚了聲“伯父”,又行了一禮,表示自己和何思敬是兄弟,讓何父不用客氣。他一起頭,其余公子哥也都跟著一恭謹。
他還轉身讓那群吵吵鬧鬧的公子哥們遠開些去,整個人端的都是一正人君子的氣度和發號施令,頗有地位的氣場……
何父原本見趙三便覺文質彬彬,氣度不凡,此刻見他既有眼力又有禮貌還懂禮數,心下更是信任了些,忍不住多問了幾句春萼的事。尤其是先前趙三提到的“賣身契”。
“確有此事。”
“唐突一句,不知……那契約書可否讓老夫看一眼?”
“自然可以。但眼下不行。那賣身契在我府上,並未帶出來。”
“是是,老夫糊塗了。”是啊,哪有主子帶著奴才賣身契出門的。
“沒事,伯父想看,晚些時候晚輩送您府上去就是了。您不用有負擔,春萼既入了您府,我自當全無此事,絕不會與何家追究的。”
趙三越顯氣度,何父越是信任且覺無地自容。追不追究,都是丟人。自己就罷了,兒子以後還如何在這群公子哥間立足?完全成了笑話啊。
趙三打著扇子回憶到:
“當日春萼在酒樓賣唱,她哥欠了賭坊一百兩,要把她送去賭坊抵債。我們那日正好擺了一桌,春萼哭著向我們求救……我們中……咳咳,有人已與春萼有過交往,哪能見死不救。”
趙三瞧著何父比炭還黑的臉,差點沒繃住,只能使勁憋笑。
“春萼和他們……有過交往?”何父厚著臉皮問到。
“是。”
“哪種……交往?”
“關上門那種。”趙三一本正經胡說。“但有沒有蒙上被子就不知了。”
何父沒接話。
貴公子們和個小姑娘關上房門還能做什麽?
何母沒走遠,順風傳來的話吹進耳中,叫她差點厥過去,奴才給她掐了人中才勉強保持著清醒。
其實讓何父何母覺得憤恨的不僅僅是春萼的下作下賤,還更因趙三口中“賭債”、“逼債”、“上門”、“抵債”那一串形容,怎麽就和昨日何府門前那事那般相似呢?
若沒記錯,剛剛趙三爺還譏諷春萼聯手她哥訛詐他錢財了吧?難道是真的?那麽,昨日那會不會也是一場訛詐?
兩口子胸口皆是一悶。
再退一步,春萼如何他們暫且不管,可一個與多人有染的女子,那孩子……難道真如那個奴才所言,不知孩子爹是誰?
“趙公子,敢問您與春萼……”
“啊?這……”
趙三尷尬咳了一聲,又笑了一下,並未否認。
何父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今日他的老臉,算是丟盡了。
倒是趙三快速轉換話題,再次讓何父對他高看了一段。
“您不知,她兄長無恥,見我們要買人,那銀子便從一百兩漲到了三百兩。當時就我身上有這個數,兄弟們一起哄,我便將人買了下來。這事,剛剛的公子們和酒樓上下都知道的。而我買下她,一是憐憫,二麽,畢竟是兄弟們都……疼愛過的女人,真要流落那種地方,就說不過了。您也知道,那種場景下,總不能見死不救。”
何父沒接話。
不會接了。
不單單是談論這種事難堪,也不僅僅是從陌生人口中聽到真相難忍,更是丟人。
兄弟們疼愛過的人啊?那個“們”字後邊帶的,究竟是多少人?
“後來,她大概是覺得我家護衛康子長得好,還壯實,也不知何時把康子迷得七暈八素還好上了。我家康子上了心,也不嫌棄她,想要提親。可她卻一口咬定不認識康子。”
“對,她就是個翻臉不認人,不知廉恥,千人,騎的賤人!”康子激動插嘴。“何老爺,我聽說何家是南方來的書香世家,你們一定要小心提防她,可別著了她的道!”
“別胡說。春萼現在已是何家人了。”
“何家人忠厚,何二爺明顯被算計了,還不讓提醒嗎?”康子鬱鬱。
趙三尷尬笑,何父則被“算計”二字說動了。
“什麽算計?還請趙三爺和這位小兄弟詳細相告。老夫感激不盡。”何父抱拳。
“不是,那事……咱們也不確定。只是可能。”
趙三很能演,吞吞吐吐到:
“而且,實話不瞞您,康子雖在老家已經議親,但康子跟我多年,也沒個人照顧起居。他又是個癡情的,原本,我是打算就將春萼賞給他的……可她偏偏不肯……”
毫無疑問,此刻正是何老爺這輩子最丟臉的一刻。所以,兒子的妾,原本是別人家奴才的玩物?而自己指望的小孫孫,可能是別人家奴才的種?
“春萼的賣身契在我手上,她怕我把他許給康子,便……算計了何二弟。那天咱們兄弟都醉了,她大概是看著二弟最好說話, 又是個忠厚老實的,所以……也不知怎麽的,便滾去了二弟身邊。
那日之後,她便裝病去了莊上。我倒是發了善心,也沒逼著她跟了康子。哪知她一痊愈,便說有孕了,還一口咬定了孩子是二弟的。不過她這個人,交好的不少,誰知她說的真假。
但我們兄弟都覺得怪異,特意找她在畫舫上開誠布公說了這事。她指天誓地,確認那是二弟的孩子,還哭得死去活來,說穿了,就是想逼二弟點頭。誰知道她不要臉,一早就約了弟妹啊。
也是這事,才叫弟妹慢慢心死……”又是一通添油加醋的扯。
“她倒是順利進了何家,我家康子氣得茶飯不思。”
“屬下既是不甘心,也是覺得那孩子是我的。”康子又道。
趙三一巴掌拍過去,“不許胡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