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甘奇還在想著該與這些棟梁之才們說點什麽?忽然智慧之光一閃，開口說道:“諸位同學皆是朝廷棟梁之才，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在下甘奇初來乍到，不敢托大，但是博士非要在下說上幾句，在下不敢談聖賢之道，不敢言古往今來，在下近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便與諸位同學一同探討一二。”

　老博士見得甘奇開口了，便接道:“道堅不必如此客氣，往後皆是同學，當與大家熟絡一些，是何問題，但說無妨。”

　甘奇點點頭，說道:“學生一直在思考這麽一個問題，到底我輩為何而讀書?為何非要讀聖賢之書?又為何非要人人都讀聖賢之書?”

　這個問題，乍一聽，實在沒有什麽技巧含量，連老博士都微微皺了一些眉頭。

　那些聽過甘奇一些傳說故事，本還對甘奇稍微有一點崇拜之心的人，也大多一些掃興，掃興甘奇問了這麽一個沒有技巧含量的問題。

　不爽甘奇的劉幾，卻是立馬開口答道:“甘道堅，這般問題，莫不是問那蒙學孩童的?”

　“哦，原道在下還沒有想明確蒙學孩童之問，慚愧慚愧，便聽劉兄指教一二。”甘奇一臉謙虛謙虛，還拱手，好似真心發問。

　劉幾微微站起，揚頭四顧，然後答道:“我輩讀書，那自然是為國為民，學聖賢之道，知天地循環，明道德崇高，教化眾人，使政穩國強，使安居樂業，才乃吾輩讀書人之夙願。”

　答得好！

　甘奇也連連點頭，但是這算不得很好，甘奇早就說過更牛逼的概括了，便聽甘奇說道:“吾有一言，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生繼盡學，為萬世開太平。本認為此言之後，便知為何讀書。為何要讀聖賢之書。奈何近來陡然多想幾番，卻感到還未解惑，實在慚愧。”

　老博士聞言，立馬說道:“道堅此‘四為’之言，已然道盡讀書人所有尋求。難道這還不足以解惑?甘道堅還有何惑?”

　劉幾微微沉臉，他自然記得起甘奇說的這四句話，比他概括得好。

　甘奇忽然面色一正，問道:“在下心中之惑，便是為何非要人人都讀聖賢之書?”

　劉幾聽得這一語，忽然有些驚喜，這麽發問，難道沒有大逆不道之嫌疑?不讀聖賢之書?還要讀什麽書?難道甘奇是看不起聖賢?對聖賢之道起了猜忌之心?

　劉幾哪裡還能放過這麽一個大問題，開口問道:“那依你所想，不讀聖賢，讀什麽?讀歪理邪說?聖賢不敬，你還敬什麽?”

　甘奇看著有些激動的劉幾，懶得往管，自顧自開口:“後來，我終於是想明確了，為何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為何古有華夷之辨，而今卻無?為何八千裡山河，一往數月不達之地，依舊能回心回德?為何全部國家民族能聚在一起?這些問題的答案，才是讀書的根本。”

　老博士聞言，已然又問:“何解?”

　甘奇答了一語:“國大以刀兵服之，必分崩離析。民心以刀兵壓之，必大亂從生。何以凝聚人心?乃思想也，眾人同思想，便可千秋萬代。眾人異思，百裡外便成異國，何況八千裡?此乃讀書之本質也。聖人言，天下大同。此大同者，依我之思考，便是同一思想。同一思想，才是讀書之本質。”

　在後代，不知有多少人在噴儒家，由於儒家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是儒家就算有再多的問題，但是他的一個功勞便可掩蓋所有問題。這個功勞就是天下大同。

　全世界有多少個民族?多少種文化?多少種文字?多少個國家?

　這些民族，這些文化，這些文字，這些國家，在幾千年歷史長河中，又有誰還在?又有誰一直保持著延續，又有誰一直生動在世界舞台上?最重要的是，又有哪個國家與中國一樣，一直保持著極為宏大的國土?

　儒家的洗腦，這是確定的，但是這個洗腦，應當是個褒義詞。羅馬帝國往了哪裡?波斯帝國往了哪裡?迦太基帝國往了哪裡?拜佔庭帝國往了哪裡?查理曼帝國往了哪裡?奧斯曼帝國往了哪裡?橫貫歐亞的蒙古大帝國又往了哪裡?

　文明崛起之地，除了中國，哪一個處所不是成了破碎一片?大小國家林立?一個擁有廣袤土地的宏大國家，幾個月走不到邊境的國家，在沒有通信手段的時代，一封信今年寄出往，明年還不必定到得了，該如何保證永遠凝聚在一起?

　儒家洗腦的功勞，是不是在這一刻凸顯得淋漓盡致?

　連宗教這種真正最為洗腦的方法，都做不到這一點。基督教也能分成天主教、東正教、新教，也會由於這些問題互相攻伐，破碎一片。*世界，就更不談，什葉派、遜尼派，更是仇敵。

　唯有儒家，永遠是那個儒家，固然儒家也一直在發展變更，但是卻沒有東正儒家，沒有新儒家，更沒有東正儒家中國，也沒有新儒家中國，幾千年後，中國還是一個整體，這樣的中國，就算在短暫失落之後，再複興崛起也比其他國家簡略而又快速得多，同一思想的氣力之大，不必多言。

　儒家早已刻在了每一個中國人的骨子裡，固然有很多進步，拋棄了很多糟粕，有了很多新的東西。但是中國人本質上，依舊還是儒家思想在領導全部社會的運作。

　比如中國人有別於西方很多國家的家族家庭理念，比如中國人對於婚姻的理念，比如中國人對於長輩、家長、政府，乃至國家的理念。都與別人不同，好壞不談，隻說這些理念就是中國人特有的，來自儒家的影響。家國天下，千年之後，依舊還是家國天下。這些特有的東西，身在其中，隻感到再正常不過，但是一旦真正有機會與別人交換對照了，才知道唯一無二。

　本日這太學之中，第一次有人這麽來解析儒家，解析為什麽讀書。已經脫離了儒家的內容，直接解析儒家的本質。

　實在這個本質，回根結底就一句話，就是甘奇最後的那句話“同一思想”。儒家的職責，就是同一思想，甚至誰吸收了這個思想的同一，誰就是中國。這也是華夷之辨的根本所在，你吸收了這個思想，你就是華夏，這種措施，也是同化其他民族最佳手段。

　一旁的老博士聽得停住了，他講了一輩子的經典，講的都是儒家的內容而已，從未跳出儒家的內容往深進思考過儒家對於國家與民族的本質。

　老博士陷進了短暫的沉思，滿場也是安靜一片。

　唯有甘奇看著這般場面，心中一喜:嘿，鎮住了，可以，這效果不錯，小樣，我還治不了你們?

　還真治住了！

　門外忽然傳來老學究胡瑗的打破安靜的聲音:“好，說得好。讀書之道，在於同一思想，本來聖人所言天下大同，便是這麽一個天下大同，妙啊，實在是妙！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啊。甘道堅，你實乃不世之大才，千百年一遇之大才也。”

　本來這老頭一直就在門外沒有離開，甘奇見得胡瑗走了進來，連忙起身:“先生過獎，先生過獎。”

　胡瑗走了進來，直接走到講台之上，說道:“龔博士，你讓一讓，讓甘道堅到中間來，讓他持續說，持續講。”

　甘奇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說完了說完了。”

　“誒，豈能說完了?有此大道之思，豈能不具體解析?來來來，持續說，持續說。”胡瑗熱情非常，連連作請。

　“不敢不敢， 學生些許小道，此來進學，當多聽博士講經。”甘奇還在擺手，心中在想，大爺，我霸氣已經側漏完了，效果也達到了，算了算了。

　胡瑗見得甘奇百般推辭，轉頭又與老博士說道:“龔博士，剛才甘道堅之語，你當記下送來我這裡，此般大言，當著書立說傳世。”

　甘奇想要岔開話題，連忙上前往請老博士，口中還道:“博士請，博士講經，學生洗耳恭聽，洗耳恭聽，學生讀聖賢，懷疑甚多，還請博士多多解惑。”

　不想老博士聞言，忽然說道:“先下課，先下課，待老夫記下甘道堅適才之言，著實教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一聲下課，很多學生都從座位而下，湧上頭前，直接把甘奇圍了起來。

　卻看那劉幾，見得甘奇眾星拱月，隻感到心中滿是酸意，自己這太學首席，難道就要這麽拱手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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