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杉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曹佾,人才進院中,已經涕淚俱下在喊:“大兄啊,大兄誒,你在哪裡啊?”
曹佾正在書房裡看著神仙志怪的書籍,聽得呼喊出得書房之門,正看得曹杉臉上的一個鞋印子,開口急問:“你這是怎麽了?”
要說曹佾,還真生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模樣,面白如玉,頜下胡須井井有條,走起路來也是帶著一種別樣的瀟灑,真要說起來,曹佾與包拯長得還有幾分相像。
說到這裡,古代許多王朝也有一些好玩的事情,一般情況下,能當大官的人,都是有顏值要求的,特別是宋朝尤為突出。
北宋徽宗皇帝,更是如此,身邊幾乎沒有一個長得不好看的人,宋徽宗趙佶,甚至會因為臣子長得好看而親近,長得好的加官進爵都簡單許多。這種風氣,在魏晉南北朝也極為盛行。
曹佾唯獨對這個小弟愛得極深,極為護短,哪怕這位弟弟做了再如何惡劣之事,曹佾教訓是教訓,但是往往第一時間就是想著如何幫小弟遮掩。
曹杉一邊抹著鼻子裡流出來的血,一邊說道:“大兄,大兄,這回當真怪不得我,我就是出門去看場相撲,卻被那汝南郡王府的狗欺辱了一頓,大兄你看,你看我這臉,我這鼻子……大兄啊,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一向寧靜致遠的曹佾,聞言大怒,問道:“打你的人在何處?又是何人指使的?豈有此理。”
曹杉答道:“大兄,都是那趙宗實目中無人,他還以為自己就是太子了,完全不把咱們曹家放在眼裡,打我的人乃是城外一個破落戶,名喚甘奇。大兄,此番咱們一定要與他們沒完。”
曹佾聽得“趙宗實”的名字,面色一沉,左右踱步幾番。
曹杉見得如此,連忙又道:“欺人太甚啊,欺人太甚,大兄你看,你看看我,這一輩子如何受過如此委屈?”
曹佾看著自己的弟弟,想了想,皺眉答道:“趙宗實,趙宗實,小弟你先尋個大夫治一下傷,我進宮一趟。”
曹杉聽得這話,已然大喜,說道:“大兄,不若我與你一起入宮吧?也讓姐姐看看我這臉上的傷。”
“不必,你先治傷,其他事情我自會分說。”說完曹佾回屋,換上官服,戴好方冠玉帶,往皇城而去。
此時打了人的甘奇,似乎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了,帶著戶籍文書,往城內而去。
開封府官學位於內城外圍,甘奇就是去報考的,之所以這個時候開封府會招人入學,便是因為大多數學子考得舉人之後,就不會再在官學上課了,只會偶爾會來請教哪位先生學究教授。真正每日認認真真在官學裡進學的,大多還是年輕士子。
如今正是舉人考試之後,舉人們都開始備考會試了,所以官學就會招人入考。
問路幾番,甘奇才找到官學所在,官學的派頭,絲毫不必開封府差多少,門口的大獅子甚至比開封府衙門的還要大。可見宋朝對於教育是何等重視。
其中也有一定的道理,把開封府衙門修得多麽好,並非官員的政績。但是把官學修得氣派非常,這就是政績了。
年輕的士子成群結隊進出,老學究老教授正襟危坐,朗朗讀書聲清脆入耳。
甘奇又是左右打聽,方才找到登記之處,尋得一個叫呂頌的老學究,遞上了戶籍文書。
老學究看了看戶籍,抬頭打量了一番甘奇,問道:“汴梁甘奇?可是那個《秋蘭賦》之甘奇?”
甘奇先是下意識搖了一下頭,
想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下了:“回稟學究,些許小名,不足掛齒。” 老學究聞言大喜,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口中連連說道:“好,好,進學就好,你也不必如此客氣多禮,老夫呂頌,是這官學的教習,以後進學當勤勉。”
老學究一邊說著,一邊給甘奇登基入冊,又道:“明日,明日就可以來進學了。”
甘奇一聽明日就要來上學,有些詫異,按理說要入官學,還得有一番考試,就算沒有正規考試,也該有一番考教,此時怎麽不用考試了?甘奇也知道自己這是得了便宜,連忙恭敬一禮:“學究容稟,學生家中還有私事未了,近期之內,怕是難以日日來進學,還請學究恕罪。”
若是一般學生如此說,呂頌隻怕已經變臉了,心中也會覺得這個學生沒救了,還有什麽事情能比讀書更重要?但是甘奇如此一說,呂頌卻未生氣,反而還是笑道:“無妨無妨,事了再來也可。此番你能入學,便是好事,來年也為我開封府地界再爭一個進士。”
這就是政績所在了,大宋朝極為重視教育,為官一方,若是能把教育水平提升上來,能讓一個地方多中幾個進士,必然會升官。這叫作教化有功。
但自從晉朝以後,南北教育差異開始顯現,到得唐與唐之後,更是差異甚大。說白了,就是南方士子更加有才,往往一屆進士之中,大部分來自南方。到得明朝,甚至出現過北方士子一個未中,進士全都是南方人的景象。明朝的這件事情,還促成了特定時期南北分開考試選人的國家政策,稱之為南北分榜。
南北教育的差異,在大宋朝已經就開始形成了,江南一地,幾個州府,甚至能出全國一半的進士。這顯然不是因為南北人智商有差距,而是歷史原因,歷史上的幾件事情,致使南北方讀書人的差距。
一是晉朝的衣冠南渡,西晉末年,元帝司馬睿,為了躲避戰亂,舉中原幾十萬士族南渡建康(南京),建立東晉,幾乎中原所有文人家族,全部南下遷徙。再就是唐朝安史之亂,又有大量士族往南遷徙,這就是第二次衣冠南渡了。
這就是導致現在北方讀書人不如南方讀書人的原因所在。如今汴梁城雖然是國都所在,但也地處北方,學風上還真比不得江南之地,甚至相去甚遠。
再到後來北宋末年靖康之變,連汴梁城多年從全國各地重新聚集而來的的士族,也幾乎都往南方遷徙了。這一次就更加徹底了,直接導致明朝開國之時,朱元璋登基開考,進士之中,竟然沒有一個北方人,全部都是南方人,這件事情在當時造成了巨大的風波。
也是因為這些歷史原因, 這位開封官學的教習呂頌見得甘奇入學,才會如此高興,甚至甘奇近期之內不來上學都不在乎,好似甘奇來了,下一屆科舉,開封府本地就有了一個板上釘釘的進士了。
甘奇倒也沒有想到這位老學究如此好說話,還又是一禮:“拜謝呂學究。”
呂頌一臉欣慰上下打量著甘奇,捋著胡須笑道:“無妨的,記得事情處理完畢了,一定來進學,老夫雖然學淺,但是多少也有些見解,定然不會藏私,一定傾囊相授。”
甘奇便也知道在文人圈子裡沽名釣譽,並非都是壞處,帶來的好處也是實打實的,反覆謝過之後,甘奇又道:“束之禮,學生來日再奉上。”
束,就是拜師禮,這是慣例,拜師總是要交學費的。
未想呂頌竟然連連擺手:“不必不必,你拿去多買些書籍筆墨就是。”
這讓甘奇有些訝異,卻還是說道:“來日再拜學究當面,不敢失禮。”
兩人推讓一番,甘奇出門回家,呂頌竟然一直送到門口。
待得甘奇走了,呂頌高興回頭,還逢人就說:“你可知道剛才何人來報名了?”
“何人?”
“甘奇,汴梁甘奇,《秋蘭賦》之甘奇。”老學究高興說完,又腳步輕快往裡,見人再說。
片刻時間,整個官學都知道《秋蘭賦》之甘奇來進學了,好似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唯有出門而去的甘奇,好似想起了什麽,自言自語說道:“還想起來了,吳承渥這廝吃我的,學我的,家中那麽有錢,怎麽沒有束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