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是想得好,反正每年參加會試的人幾千上萬之多,想那長樂縣主此時也只會等著考試放榜。
到時候甘奇榜上無名,事情大概就這麽過去了。
但是趙大姐自己在家中卻琢磨得不對味道,想了又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路過書房,正見得夫君吳承渥倚窗苦讀。
趙大姐停住了腳步,想了想,對著窗內正在備考的吳承渥說道:“夫君,你一個人在家苦讀,年年如此,閉門造車怕又是一年空勞碌。”
只見此時吳承渥連忙起來與自己的老婆見一大禮,畏畏縮縮問道:“不知夫人所言何意?還請夫人直白。”
“近來汴梁出了個名叫甘奇的才子你可知曉?”
吳承渥點點頭:“嗯,昨夜剛剛聽聞,一曲《木蘭花》填得極好。”
趙大姐又從懷中掏出了一份謄抄的《秋蘭賦》,走進書房之內,把賦放在書案之上,說道:“你看看,這是甘奇的文章。”
吳承渥拿起來就看,越看越是心驚,直以為這位趙大姐要又拿自己與別人比較了,這是要發難了。
趙大姐問道:“如何?”
“好賦,好文采,絕頂的好。”吳承渥誇是在誇,心中卻知道要倒霉了。
未想趙大姐忽然嫣然一笑,說道:“夫君,你若是同此人一起備考,不懂之處多多請教,此番會試,是不是考中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吳承渥聽得自己夫人並非借此對比發難,心下一喜,連忙說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就怕他不願意與我一同備考,如此攪擾,多有不便。”
趙大姐聞言連連點頭:“嗯,甘奇此人倒是好打交道,隻是有些滑頭,事情我來安排,你往後每日就到他家去備考,也盯著他,教他也認真備考,不得懈怠。”
這才是目的,長樂縣主是準備讓自己的老公去盯著甘奇備考,怕甘奇這個滑頭讀書不用功,錯失了好機會,最後落得個名落孫山。
要說趙大姐,當真是個熱心腸的人,什麽心都操。操心自己妹妹的婚事不說,還操心起了甘奇備考。
家庭婦女的優點,她都聚齊了。
吳承渥唯有點點頭答道:“夫人安排就是。”
這個家,吳承渥看來是一點地位都沒有。這平常禮節且不說,甚至連上床睡覺,吳承渥都要有禮有節請示一番,若是長樂不高興,吳承渥還得去偏廂一個人獨守空房。
這樣的日子,豈是甘奇能過的?
甘奇當然要努力擺脫這種悲劇,這一天甘奇過得是心驚膽戰,生怕一個不慎,下半身的幸福生活就毀了。
回到家中,吳巧兒前後伺候著,甘奇不知為何看著吳巧兒,忽然感覺格外的親切。
還聽吳巧兒隨口問道:“乖官今日都到哪裡去了?回家換個衣服就不見人了。”
“唉……今日遇見好大的麻煩事,差點抱恨終身。還好我機智,及時化解。這讀書啊,還得躲著讀,不能到外面去拋頭露面。”甘奇答道。
吳巧兒一臉疑問:“乖官這說的是哪裡話呢?讀書人自然要多多出門,廣交朋友,積攢名聲。有名聲,才會讓那些學士先生們看重。”
甘奇連連擺手:“你不懂,你不懂,名聲大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乖官胡說,哪裡來的歪理,莫不是你有後悔不願讀書了?所以才找這般借口來搪塞與我?”吳巧兒一邊收拾著甘奇今天穿的騷氣大粉紅,還一臉幽怨看著甘奇。
“我這就去書房,
挑燈夜讀,頭懸梁,錐刺股。”甘奇倒也不是安慰吳巧兒,是真準備認真讀一讀書,惡補一下基礎。 吳巧兒自不用說,茶水點心,一樣不缺,燈油也是一杓一杓在加,盡量把這油燈挑得亮亮堂堂。
四書五經自然就是基礎,甘奇倒是真能看懂個八九不離十,但也時不時直皺眉,有些內容,還真不是有注解就能看得明白的,特別是如《春秋》這一類的書,多說歷史,又極為簡潔,沒人認真講解,隻能讀個囫圇吞棗。
春秋的簡潔難懂,甚至還衍生出了一個詞叫作“春秋筆法”,意思就是一筆帶過。所以春秋才出了許多“傳”,如《左氏春秋》、《公羊春秋》、《谷梁春秋》,都是解釋闡述與添加補充。
甘奇囫圇吞棗在讀,想求甚解也沒法,不免想起了蘇家兄弟,看來還得找個伴讀之人,時不時發問幾句。
一夜無話,早起,甘奇與周侗開始練習拳腳,如今也加上了槍棒之類。
周侗教得極為認真,甘奇也學得極為認真。
隻是這槍棒還未耍得幾頭,就聽得門口有人喊叫:“甘奇,甘奇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
甘奇一聽這聲音,有點熟悉,還在想來人是誰,不想周侗眼疾手快,上前幾步就把院門打開了。
門口走進來的人,正是趙宗漢,身後小廝十幾個,還有一個儒衫中年人。
“你怎麽又來了?頭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等我高中了,再說那事。”甘奇這個不待見啊,都寫在臉上了。
趙宗漢聞言也不氣,一臉的笑:“甘奇,我姐夫來了,還不快快來見過?”
“姐夫?哪個姐夫?”
“我大姐,大姐夫。”趙宗漢已然抬手往旁邊示意。
吳承渥幾步上前,作揖一禮:“在下吳承渥,見過甘先生。”
興許這是第一次有人稱呼甘奇為“先生”,甘奇站在當場,先回一禮,又不知該說什麽話語。
趙宗漢已然開口:“我大姐讓姐夫到你這裡來,陪著你一起備考。我大姐夫雖然屢試不中,但是他經驗豐富,可以幫你複習重點。你可別小看了我姐夫,聖人典籍,他是無一不通,倒背如流。”
無一不通,倒背如流?這怎麽還能屢試不中呢?甘奇如是在想。
吳承渥聽得誇讚,連忙自謙說道:“世子過譽了,在下就是個榆木腦袋,每每策論, 皆不能成,實在慚愧。”
所謂“策論”,就是科舉考試的一大重點,字面意思就是論策,治國理政之策。除此之外,還要考“帖經墨義”,大概就是填空題,默寫題,名詞解釋這一類,屬於甘奇所謂的基礎。
甘奇這回是明白了,這是那位長樂縣主送了一個監視學習的人上門了。送的還不是一般人,而是長樂縣主的老公。
要是一般人,甘奇抬手往外趕就是,這位還真趕不得。
甘奇咬牙切齒一語:“你們老趙家的人,當真是狠啊!”
趙宗漢似乎有些幸災樂禍,說道:“甘奇,你老實著,好好考個進士,我大姐的手掌心,我都逃不出去,你也別想逃。”
麻煩,當真是麻煩。甘奇看著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吳承渥,上前見了一禮。再仔細打量一番,忽然也釋懷了一些,好在吳承渥看起來呆呆木木的,不像是個不好打發之人。
甘奇抬手一揮:“你回吧,我與你姐夫準備讀書了。”
趙宗漢也不多留,答道:“嗯,好好讀,一定要中。若是你能指點一下我姐夫,讓我姐夫也中了,那我大姐一定會對你千恩萬謝。”
“走吧走吧。”甘奇送都不送,反倒在催促。
已然轉頭的趙宗漢,還回頭來一語:“過幾天我還來啊,看你的相撲場如何賺錢。”
一旁的周侗拿著一杆無刃的長槍,問道:“大哥,還練嗎?”
“你自己多練,過幾日不要教人給打敗了。”甘奇吩咐一語,隻得對著吳承渥抬手作請。
兩人同進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