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爭議來自於究竟淺桑的病需要快刀斬亂麻用重藥水,還是溫水煮青蛙用一般的藥來控制,他們兩人喋喋不休,用手絹捂著嘴巴,吵鬧的聲音終於將淺桑給吵醒了。
她看看身邊,除了朦朧的紗布外是兩個醫官,不見任何人,她是那樣想要起來,但卻有氣無力,就好像渾身的力量莫名給抽走了一般,她嘗試了很多次,想要起身但都不能,就那樣痛苦而又無奈的聽著外面沙沙沙的好像春雨一般的交談。
兩人一定是爭辯的針尖對麥芒了,一個說:“如何能用重藥呢,姑娘纏綿病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要是一劑猛藥下去,不嗚呼哀哉伏惟尚饗才怪呢,是藥三分毒,依照我的意思,不如我們兩人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好一個從長計議啊,你要知道,現在他的情況已經如此這般了,還不早點抓緊用重藥,難道果真要眼睜睜看著她死亡嗎?醫者最重要就是要大膽,在這種情況之下,更是應該放手一搏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另一個人,溫和的說。
倒是淺桑自己的意思是,用重藥吧,現在她已經成這模樣了,難道還怕情況會繼續惡化嗎?即便是繼續惡化,又能怎麽樣呢,對她來說,也是這麽一個模樣啊,她想要起身,但卻並不能。
“這個還需要好生斟酌斟酌,”那不準備用重藥的人撚須這樣說:“我倒也未必就反對你,老兄,現如今,我們僅僅是需要好好商量商量。”
“我何嘗不知道你的意思呢,但也需要立即有個準備啊,這是不能耽誤的,我剛剛看姑娘的脈象已經滑如走珠一般的了,搞不好就會完蛋了,她是命懸一線,沒有很多時間來讓怎麽在這裡從長計議的。”
那第二個人咄咄逼人的詞鋒。
第一個人又道:“莫要著急,且請去見一見子羽公子,看看公子有何高見。”
“他雖然是聰明絕頂,但在醫學上還是門外漢呢,我們好生商量就好,你又是要拉拉雜雜的將他拉扯過來,真是莫名其妙啊。”
兩人還在聊著呢,淺桑看到外面白光閃現了一下,是有人將簾子掀開了,聽腳步聲,那樣沉穩的腳步聲一定是子羽無疑了,子羽聽到兩人在這裡辯論,不禁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莫要這般的吵吵嚷嚷的,如此這般,對病人難道就好嗎?究竟商量出來什麽結論了呢?”子羽壓低了聲音,問。
“胡太醫是要用猛藥的,我不過是主張慢慢的來。”
“人已經還有半條命了,慢慢的來只怕人是等不及了,與其這樣,不如索性用猛藥的好,到底也是一線生機。”那胡太醫這般說,一面說,一面盯著眼前的子羽看,希望子羽能給出來一個中肯的回答。
“依照我看,也是如此,人都那樣了,需顧不得猛藥不猛藥了,不過要是用了猛藥,她好起來的幾率是多大呢?”他最想要知道的是結果,那胡太醫掐指一算,輕輕說道:“這猛藥用了的話,有一大半的可能,人就好起來了。”
“人能好起來,那是最好也沒有的。”
“在下倒是知道一個秘方,取用成年男子的肉做藥引子,做成藥讓病人服用了,可以減緩猛藥的效力,倒也是一個持盈保泰的方法。”這個太醫這樣說,胡太醫聽到這裡,連連點頭。
“這倒是與我不謀而合了,不過這中年男子的肉……這……”兩個太醫面面相覷,誰會貢獻自己的一塊肉做藥引子啊。
“這個卻好說,你們去開藥就好,到跟前喊我一聲。”子羽道。
“是,公子,此事不能耽誤,我們就去斟酌藥方子了。”
“去吧。”子羽揮揮手,看到兩人去了,他心亂如麻的掀開珠簾翠幕,看到淺桑已經醒過來了,她的一張臉是那樣的白,好像一張白紙似的,子羽手中握著一碗藥,從外面進來,外面闌珊的陽光,通過橙黃色的門扉映襯在她的面上讓她顯得老態龍鍾,絲毫沒有生命力。
她嘴唇上的紅色,讓瓷白給取代了,最近這一段時間,她的眼窩深陷,目光卻好像深邃了不少,好像火炬一般的。
外面的爭論,她是全盤都聽到了的,現下,看到子羽進來,立即說道:“這藥我看也不必做了,還要人的肉呢,太喪心病狂了,咳咳,咳咳咳。”她咳嗽的很厲害,想要起身,但卻並不能,看到她這模樣。
子羽上前一步,將淺桑攙扶起來——“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會去嘗試,更何況,這還有五成的把握呢。”子羽的眼睛裡居然有淡淡的笑意,“你醒過來就好,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嗎?”
“三天?”
“不!”子羽搖頭。
“五天?”
“不!”子羽還是搖頭。
“那麽,是十天了?”
“七天!”子羽盯著她看,“你知道這七天我是怎麽過來的嗎?你好端端的居然得了霍亂,丫頭們知道你得了霍亂,一個個避之惟恐不及,很快這裡就沒有人了,是我衣不解帶的在伺候你。”
“我不會有事情的。”她固執己見,“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生病了,但我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仙子告訴過我,要是我果真……會……”之前司虞仙子告訴過淺桑,要是她果真有什麽問題,會逐漸發散香味,這就是香消玉殞的整個過程了。
但淺桑不想要將這個結論告訴他。
“我想要出去走走。”她費力的起身,已經很多天了,她都臥床不起,雖然這室內的空氣是流通的,但對於淺桑來說,畢竟還是窒悶,因此,她是那樣急切的想要到外面去走走。
“也好。”子羽攙扶她起身,淺桑忽而看看周邊,迷惘的抓住子羽的衣袖,問道:“對了,我怎麽不見麒麟呢?一般情況他不都是在這裡嗎?今天太不同尋常了,今天連麒麟都不在。”
淺桑一邊說, 一邊歎息。
“麒麟嗎?”子羽望著淺桑的眼睛,說道:“麒麟不是你告訴我,要我送到他皇娘娘身邊去的嗎?”
“不,我……”淺桑一激動,頓覺頭暈目眩,一開始沒有看到麒麟,淺桑還以為麒麟也怕傳染到了病菌,所以躲避自己,到別處去了。
但現下聽他的口氣,事情並非如此啊,麒麟托孤到白淺手中去了,但自己最後那句話是——“不要將麒麟交給白淺啊。”大概是因為那句話是自己氣若遊絲的狀況之下斷斷續續說出來的,所以讓子羽給誤會了。
但一想到麒麟到了白淺手中,她就驚悸了。
“我……子羽,快去將孩子找回來,快啊。”
“現在?”
“是,事不宜遲,拜托你了。”她又是行禮又是要下跪,看到她這模樣,子羽連連點頭,“我知道,你呢,你在這裡休息嗎?千萬莫要在外面去,你是最怕見風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