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需要見秦越人,秦越人也有千言萬語對她說。
其實,不需要見白澤,白澤的狀況,她也猜測到了,從屋頂下來,淺桑見到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看到冥媚昏睡了過去,對淺桑行了一個禮。
“做什麽?”對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淺桑感覺莫名。
要知道,之前,淺桑可是和太后娘娘打過交道的,就之前打交道的情況去看,這是一個特別特別難說話的女子。
“我感謝你,代替白澤,代替我白慎國的一方黎民百姓。”她說。
“切!”淺桑笑道:“你也莫要如此,這樣,我反而會不習慣呢。”
“要是明日裡白澤有什麽三長兩短,將來的事情,我……唯你馬首是瞻。”
“你即使是馬首是瞻,她呢,難不成就會聽你的話不成?”淺桑口中的“她”,不用說,自然而然是白淺的,其實,太后娘娘也明白,自己是不能為白淺做主的。
“她會離開這裡,到言靈國去。”
“好,我明白了,讓冥媚好好的休息,真正勞苦功高的那一位是冥媚,我什麽都沒有做。”淺桑這樣說,太后娘娘親自攙扶冥媚去了。
秦越人打算來見一見淺桑,將白澤的病情如實匯報,淺桑是想要知道,又是怕知道,真個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了。
喜的是,她費勁千辛萬苦,果真沒有找錯人,這秦越人的的確確很厲害,能救助他。
但懼的是,連秦越人自己都不知道希望究竟存在不存在,那渺茫的希望究竟會是怎麽樣的呢?秦越人往前不知道,此刻,秦越人見淺桑,其目的就是對將來的事情做一個細致精微的條分縷析。
“說吧,都見面了,自然是有一肚皮的話要說。”淺桑看向秦越人,秦越人頗有點為難,“娘娘,我們還是借一步說話。”
“嗯。”淺桑點頭。跟著秦越人到一個八角亭,水面上,有灰鶴飛過去,蕩漾出一抹淡淡的漣漪,那漣漪蕩漾了會兒,逐漸消失了。
淺桑意識到了什麽,她內心的希望跟著那漣漪一般,在一點一點的瓦解,但畢竟淺桑還是忍住了,忍住了悲痛。
淺桑沉默了會兒,痛苦的後,窒息一般的問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恕我無能為力。”他說,如此擲地有聲,淺桑想不到,他會這樣無端的說,她上前一步,“究竟為什麽?”
“蔡公的病,到了末了,病入膏肓,和他現下是如出一轍。”他說,用的是醫者那最為權威的判斷,聽到這裡,他忽而將一切都明白了,痛心疾首問道:“已經回天乏術了嗎?”
“是。”
“沒有任何辦法?”淺桑問。
“病入骨隨,司命之所屬,還能怎麽樣呢?”她道,一切聽到這裡,已經完全不需要繼續去說了。
“這樣說來,”淺桑的手下意識的低垂,連眉梢都落了下來,灰心喪氣的模樣——“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不瞞你說,我之所以這般能耐,實際上,我……我得到過神靈的幫助,我能透視人體的奇經八脈與五髒六腑,只因為如此,我……我才能做這些事情。”
“你明日呢,和我演戲吧,就告訴他,病其實還是有救的,但是卻……”
“姑娘,徹徹底底的絕望比給人希望要好很多,其實,我來之前,你們也都想盡了一切的辦法,也都早已經做好了去接受這一切的結果,難道不是嗎?”
“這……”淺桑的手握著風中飄舞的紗簾,忽而不知道做什麽好了,她思考了很久,取舍了很久,終於痛定思痛說道:“也好,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麽乾礙的了,就如此這般。”
“嗯。”他點了點頭。
無論心甘情願否,全新的一天總是會到來,新的一天,帶來的不僅僅是全新的氣象,還有全新的能量。
今日,算是黃道吉日,知道要給白澤看病,人們都提心吊膽,而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秦越人當先進入宣室殿,跟著,後面陸陸續續是太后娘娘以及冥媚,冥媚的孩兒乃至白淺淺桑等。
等他們都進入了屋子,白澤卻清醒了過來,誰都想不到的,白澤不但醒過來了看氣色居然還久違的好。
“母后,你們來了嗎?”他那炯亮的目光,利劍一般的,在眾人身上梭巡了一圈,那樣健康的目光,在眾人面上都看過了,最終定焦在了秦越人身上。
“你如何就起來了?你最近身體如此不好。”太后娘娘擔憂的上前去,冥媚關切的握著白澤的手,噓寒問暖——“究竟感覺怎麽樣呢?”
“卻也不覺怎麽樣,只是感覺,是我去的時候了。”他說著話,將一張圖拿出來,那一張圖上畫著一個綿羊一般的動物,那動物有一身如此綿軟的潔白毛發,眾人丟不明就裡,究竟白澤畫出這個做什麽?
“白澤?”淺桑卻認識,握著那張紙端詳了很久,終於,她顫抖的將那張紙放在了桌上。
“所以,我在人世間蠱惑的時間終於結束了,到了告別的時間。”
“白澤,你……&你稀裡糊塗的說什麽呢,你?”太后娘娘一把將白澤的嘴巴捂住了,至於冥媚,他木呆呆的,有淚水在冥媚的眼眶裡打轉,但最終沒有落下來。
“皇兄,千辛萬苦,醫者終於讓淺桑找過來了,你可莫要如此這般,辜負了我們的好。”白淺也淚眼婆娑。
“我身體究竟什麽情況,只怕是我比你們諸位都要明白。”
“皇上,讓我給您看一看吧。”秦越人說。
“也罷。”為了實踐自己的話一般,白澤接受了秦越人的問診,秦越人的神色一度很複雜,臨了,將手從他的手臂上收回來,緩慢的站起身來。
“大夫,可究竟怎麽樣呢?”太后娘娘道。
“只怕朝不保夕啊,皇上能挨到今日,已經很不容易了,他的筋脈已經在枯竭,至於身體的機能已經大不如前,除了這個,陛下之病,已經不是一個肌理一個脈絡一個髒器的病,而是一系列都不成模樣了。”
“我明白了。”太后娘娘心灰意冷,“謝謝你,來人啊,請醫官去休息。”
“不需要勞動諸位,娘娘,皇后,淺桑姑娘,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嗯,恕不遠送。”淺桑點點頭。
看到秦越人離開,淺桑心情變得沉重了不少,“母后,孩兒要去了,還請您保重您自己。”白澤看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連連點頭,“是, 是。”
“白淺,莫要與言靈國為敵,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啊。”老天啊,在白澤纏綿病榻的時間裡,居然領悟到了這麽一個問題。
白淺只能點點頭。
“淺桑,我感謝你。”
“我受之有愧。”淺桑道。
“好了,諸位都可以離開了,我卻還有很多話,要和冥媚聊一聊呢。”他說,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這逐客令下的並不怎麽溫和,眾人聞聲都點了點頭。
眾人徘徊了會兒,都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因知道這是和白澤最後一次會面,人們都悲悲戚戚的。
“好了,娘娘,去吧。”淺桑不忍心讓這悲傷的氣氛蔓延,裹挾太后娘娘與白淺離開,三個人從宣室殿出去,太后娘娘泣不成聲,看到太后娘娘這模樣,外面的宮女們全然都哭泣起來。
他們的哭聲,匯集成了長江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