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桑點頭,醫官將眼睛掰開看了看,似乎還不能確定,過了良久,沉默讓這屋子裡出現了低氣壓,太上皇走過來,抓住那人的手腕,問道:“如何呢?”
“姑娘氣盛,現如今有孕在身,是最避忌用藥的,其實也無需用藥,眼睛的問題,這……也不難,需要一個願意奉獻的人,微臣將那人的眼睛拿出來,然後鑲嵌在姑娘的眼眶裡,也就萬事大吉了……”
“至於姑娘的一張臉,現下,微臣會去開藥,經過階段性的修複,會還原成另外一種模樣的。
“朕知道了。”他歡快的笑了,點點頭。
“要是您同意微臣的觀點,微臣就先告辭,去準備了。”看起來後續的一系列事情還有很多呢,他是要離開的了,他點點頭,讚同的說道:“只要你能治療好她的眼睛,朕去找人就好。”
“是。”他點點頭,準備離開。
“慢著!”但萬萬想不到,淺桑會發言,她的聲音是冷峻的,是不帶有感彩的,那一個“慢著”讓他只能停頓下來,清澈的目光落在女孩的面上,不錯,是他的淺桑。
但是究竟她遭遇了什麽呢?居然變成了這等模樣,她面上傷痕累累,初初遭遇迫害,一定痛不可擋,現在呢,難道已經心平氣靜的接受了嗎?
言帝封的離開,並不是所謂的回去準備什麽,而是他需要平複一下自己海潮一樣起伏的心情啊,現在,他要再不走,接下來一定會瘋掉的,甚至於,接下來會做什麽,連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現在是落荒而逃了,盡管,十有,他都不願意做情緒的奴隸,但眼睜睜看到自己最愛的人成了現下這模樣,那一份悲痛,是沒有辦法用言語去形容的,他的痛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你也不用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我就算是一輩子看不到,都不會同意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皇上……”淺桑轉過頭,雖然不能看到太上皇,但目光卻是看向太上皇的。
她的聲音充滿了不情願。“皇上,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讓草民複明,這已經不是草民想要的,草民寄人籬下,想要的無非是安定的生活罷了,還請您不要將這奇怪的思想加在草民的身上,草民已經……足夠了。”
“朕……”太上皇忽而發現,這看上去溫柔優雅的女孩,其實是一隻刺蝟,剛剛那幾句話是帶著威懾力的,帶著一個女孩少見的主見和陽剛氣,聽到這裡,他只能點點頭,怫然不悅,揮揮手。
“那,那醫官,你也聽到了,罷了吧。”太上皇想不到,這女孩不是那種損人利己的人,並且,這女孩目前接受的情況是,隻情願保全自己,卻不願意去傷害任何一個人。
這是多麽高尚的品行與節操啊,要是一般人,現在一定惱恨了,畢竟為她,太上皇也是沒有少操心,但太上皇呢,卻覺得,這女孩身散發出來的一種知性美,是很多人都難以企及的。
她的眼睛雖然看不到了,但心靈的光芒卻如此的耀目,如此的光輝燦爛,他現在,只能一點一點的去說服這個女孩了。
但同時,他的心一點一點的也淪陷了,他見過很多女孩,在帝京裡。這裡的女孩,當面鑼對面鼓,看上去是溫柔熨帖的,好像一只花貓一樣,但實際上這一群女孩,各個心懷鬼胎。
各個面和心不合。
他是見過很多的女孩,但坊間的女孩呢,粗魯而又愚昧,不具備淺桑這樣先進而又開明的思想,現在,她讓這女孩渾身散發出來的一種美給徹徹底底的吸引住了,徹徹底底的折服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怪不得說愛情是無與倫比的盲目啊,那一份盲目是缺乏安全感,缺乏自信力的,帝王家其實才是世界上最沒有安全性的一個群體呢。
“你且退下,朕和她在聊一聊,晚一點回復你。”太上皇覺得,自己有義務給淺桑闡述明白這個道理。
只要能治療好她的眼睛,不就是從身上挖出來一雙眼睛嗎?他有的是辦法,天下,這天下啼饑號寒的百姓多了去了,只要他一聲令下,百姓們會蜂擁而至的,會自動奉獻出來自己那明亮的眼睛。
一想到這裡,他好像歡快了不少,現在,真正需要說服的只是面前的女子,沉默將空氣變成風了一張弓弦,好像兩人都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遊刃有余的牽引那弓弦。
很快,就要蹦斷了。
他沒有說話,默然無聲端詳面前的女孩,她是一個失明的人,並且早已經面目全非,繞是哦如此,都這樣美麗大方,要健全呢?會是什麽模樣呢?他一想到這裡,不禁心情愉悅起來。
一定要將之治療好啊,雖然,她的肚腹裡有人家的孩子,但一個人真心實意愛上一個人以後,難道會因為這一丁點的過失而斤斤計較嗎?他瞅著面前的女子,過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了。
“朕想,治療好你的眼睛,你的病。”
“草民也想早點兒好起來,草民生活的渾渾噩噩的,難道就不渴望光明嗎?草民是後天性的病狀,所以,這五光十色的世界,是溫暖草民的啊。”淺桑急切的說,“但是,草民的複明就意味著同樣一個人失去光明,那麽草民寧可不要。”
“世間之事,難得公平合理二字,不過你放心就好,朕會安排好那人一切的事情,只要你能看到,朕願意做最大的犧牲。”
“不, 不,我不能……”她是想要看見東西,卻不想用這種殘酷方式去看東西,剝奪了別人的光明,去恢復自己的明亮,這哪裡是她能做的呢?一想到這裡,她就恐懼,她的身體微微顫栗了一下。
“此事,朕會安排,你好生修養就好,莫要胡思亂想,朕難道就會傷害一個健全人不成?”太上皇的聲音很溫和,循循善誘,是一個寬厚的長者。
真是奇怪,為什麽她給他的感覺這樣與眾不同呢?究竟他是什麽意念呢?難道是他無端端的猜疑嗎?
“朕想,你還需要考慮考慮,此事不要和朕做意氣之爭了,朕給你深思熟慮的時間,二來,你也是剛剛回來,咱們暫且丟開這個話題,不去聊他,你看如何呢?”
“也好。”她是不喜歡聊這個。
“朕讓人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朕也饑腸轆轆了,你和朕一起共進晚餐,如何呢?”這是太上皇發出的邀請,她不能去拒絕,只能點點頭。
太上皇明顯也感覺到了他那無聲的抗議,點頭,帶著她往前走,坐在黃花梨木的官帽椅上,能明顯聽到外面的聲音,是熱熱鬧鬧傳喚的聲音,跟著太監宮女,將食盒拿著,源源不斷的送進來了。
這邊廂,太上皇在打量面前的女孩,那灼人的目光,她是不能看到的,但卻能真切的感受到,她不自在的別過頭,聆聽外面那一片煙火人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