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聲音,新柔果真看了他一眼。只見這老大爺立刻換了一張笑臉來,笑道:“兩位要不要來一碗酸梅湯,清甜解渴,實屬佳品啊!”
新柔面露疑色,卻不想真的要喝這湯水的。
“來一杯吧,可好喝了。”經不起老大爺的軟磨硬泡,新柔便讓他給了一碗。
“柔兒還不曾吃過早點,空腹喝酸梅湯可不好。”齊冰想著要把她手裡的酸梅湯放回去,這老大爺的心都要揪起來了。真心希望他倆趕緊付了錢然後立刻走人,他眼巴巴的看著新柔,這讓新柔於心不忍啊。
“也許父親路上口渴,給他喝吧。”新柔笑道。
“原來如此,那讓我來端著吧。”
齊冰小心翼翼的從新柔手中取來了一碗酸梅湯,如此心善孝順的女子,他自然是歡喜的。
兩人正欲轉身離開,卻不料被老大爺上前來一把攔住了。
“咳咳,你們還沒給錢呢!”
新柔的臉“刷”的一下紅了,這麽尷尬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柔兒,我腰間的荷包裡有銀子。”
“嗯。”
新柔伸手到他腰封上將那荷包取出來,手不小心碰到了那薄如纏絲的衣角,她臉又是一紅,心髒更是“撲通、撲通”的跳著,這可把她嚇得不輕。
她輕輕地打開那略微帶著香氣的荷包,裡邊是幾錠銀子,她拿出了一錠來,又遞給了這老大爺。
“這!”老大爺皺眉,那虛白的眉毛擰成了兩瞥。
“怎麽了?可是不夠?”新柔想了想,這泉水鎮的酸梅湯怎麽就這麽貴,一錠銀子竟然還買不來一碗湯水。
“不是不是!”
“那是作何?”她問道。
“我們這些小本生意,實在是找不開啊。”
老大爺訕訕地笑了笑,隻是又不肯免費送出了這一碗湯,兩人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一錠銀子,能買下你這全部的酸梅湯了吧?”齊冰道。
“啊!可以可以!”
“那剩下的全都送到齊家去,並且吩咐管家給府裡的人喝。”
“好好好!”
老大爺拿著這沉甸甸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今日果真是天氣好啊,連生意都這麽好做!
新柔有些驚訝,她原以為齊冰會把這銀子直接給老大爺的,沒曾想他卻是要買下全部,也不算是太敗家的玩意。
她突然有些欣賞這位“半路”夫君了,怎麽如此的精通事理呢?
“兩位慢走啊,我一定送到齊家去!”末了,老大爺還朝兩人揮揮手,笑容把這瘦削黝黑的臉上生生的被擠出了幾條皺紋來。
泉水鎮說大也不很大,說小也不是很小。一些獨具嶺南風味的特色小吃應有盡有,民風也算是淳樸,周圍也算是山清水秀了。
閣樓多以兩層為主,一些小戶人家也有青磚紅瓦的獨立小院,安安靜靜的坐立在這還算是風調雨順的群山之中。潺潺的溪水從山間谷中疾飛而下,絢麗多彩的野花開滿了樹根,不時有老鷹從中穿越而過。
呼嘯而過的風將這山中千年老木吹得枝葉落了一地,攀升的藤蔓繞著高木一寸一寸的圍了上去,在枝乾之間自有朽木,百年的靈芝赫然躺在其間。
泉水鎮可謂是在這山谷下開辟出的一片小河漫灘平原,挑著擔子在街上遊走的小販熱鬧了一片地區,她呆呆的看著這些展露笑顏的人,也並非隻有富貴才會使人開心啊。
人這一生,難免會為了功名利祿而奔勞,到頭來,卻是什麽也抓不到,可謂是何其的遺憾啊。
來世不可期,何不好好的度過這炫麗的一生呢?
“父親!”新柔遠遠就看到了這站在馬車旁等候的代程明了,她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拉著齊冰便一起走了過去。
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此時馬車旁還有兩位官人,新柔隻覺得他們眼熟,但是卻記不起來名字了。
“柔兒來了。”
代程明見到新柔過來也很是開心,他過來將新柔抱在了懷裡,又拍了拍她後背,心中的不舍讓他差些熱淚盈眶。
齊冰把人帶到了之後就站到了一旁去了,其實對齊冰來說,他是無感於這樣的悲歡離別的,也可能是因為這離別不是在他身上。
“柔兒,好好照顧自己。”代程明欲言又止,想著好多好多話要對她說,可是都隻能咽回了心裡。
氣氛未免有些尷尬,新柔眼睜睜的看著代程明上馬車,腦子裡突然浮現出記憶中那個幼小的她也是每日目送父親上朝的,而如今她卻是送別。
涼風吹散了這日頭的熱氣,卻吹不散她心內的不舍。
“父親!柔兒會想你的!”
“柔兒回去吧,父親該走了。”
“嗯!”她重重的點頭,卻也發覺自己不再是那個幼稚的孩子了。
那兩位光大人和黃大人也隨代程明一起上了馬車,車夫微微笑著,好似很是滿意能夠快些離開這裡。
“嶽父大人,這是柔兒為你準備的酸梅湯。”這時,齊冰捧著一碗湯走到了馬車的簾子旁。
代程明點點頭,很是滿意這個體貼的女婿。
“好。”
他仰頭一口喝盡,這碗底只剩下酸梅湯的渣了。
新柔別過頭去,她是舍不得父親走的。隻是若是父親不走,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便會化為灰燼了。
這讓她不得不選擇成全,成全了父親,亦是報了父親的養育之恩。
“你們好好過日子,和和美美的便好。”
“會的。”
代程明沒有把碗還給齊冰,而是將它留在了馬車裡。
醫館這裡不時有人進去問診,看到這離別的一幕心內卻是沒有什麽感覺的,不過是回到那繁華如夢的地方去,他們一輩子都隻能在這裡,羨慕也羨慕不來。這……就是命啊!
窮苦如此,還能有什麽好想的?
隻要一家老小平安無事,少些病痛折磨便心滿意足了。莊稼人,圖的就是踏實。
誰懂那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受?滴滴答答的水聲像是在消磨人的心志,又像是在心尖用力的拍打著那最後的柔情。心神未免會受之侵擾,而在那雞鳴之時又隻得睜著濃黑的眼睛起來勞作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哪裡還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雨生百谷,亦生萬物。隻要這四季節氣照常,隻要這人事安好,便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一位老婦人牽著小孫子的手從馬車旁走過,又幽幽的道了一句:“走吧,別看了,跟我們也扯不到關系的。那是人家的富貴路,我們跟著瞎摻和什麽勁咯?”
這小孫子雖然走了,但是還是會時不時回頭看一下。
新柔自然是瞥見了這充滿好奇心的眼神,不過她也是無能為力,除了好好的送別父親,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天命如此,怎想這要去改變?
馬車車軲轆慢慢的轉動著,代程明沒再掀開車簾子,他也怕自己舍不得這個女兒,乾脆就一狠心,什麽也不去看了。
待到那馬車消失在泉水鎮長街的盡頭,新柔還在望得出神。心中隱隱覺得有些落寞,再環顧了一下四周這還算是整潔的房屋,自己日後便是要在這裡度過了。
這時,她感覺到自己腰間暖暖的,再一回眸,原來是齊冰將她輕輕地摟住了。
“柔兒不哭,有我陪著你。”
他的聲音輕輕地,就這麽悄悄的飄進了她心間,仿佛隻要她一不小心,便會煙消雲散。
有人說,郎君若是真心待你,那話語必定是甜軟的,因為他舍不得讓你傷心。愛與不愛,只在兩人坦誠相待的一瞬間。
“謝謝夫君。”
“你我何需言謝?”齊冰依舊是環抱著她,仿佛她就是這掌心的璞玉,一輩子也隻能護著。
醫館外唯有兩人在靜靜的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的人群,像是靜數著時光,周圍都成了喚醒,隻有他們兩人是這主角。
“新柔姐姐!”一聲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這對新婚燕爾的美好,一轉身,發現竟然小青,而小青身旁那位……正是阿馗!
新柔尷尬不已,不過她沒有掙脫開齊冰的環抱,而是轉身看向了小青。
“新柔姐姐?”小青走上前來,語氣有些急切。
而此時的阿馗看到新柔被別的男子摟在懷裡,他差些要崩潰,他試圖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事情,可是還是覺得心裡一陣一陣的刺痛,痛得他透不過氣來。
新柔並沒有看向阿馗,因為她對這個男子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從來就是如此的。
小青深深的呼了幾口氣,看到這醫館裡似乎沒人,她又轉向了新柔問道:“新柔姐姐,夫子可還在?”
“方才便離開了。”
“啊!”
小青一個沒站穩,差些摔到了。她的心,像是隨著那飛起的小小鳥,忽然“嘭”的一聲落到了地上。骨翅盡斷,再無翻身之日。
阿馗趕緊過來扶住了小青。不過他眼神閃躲著,始終不敢看新柔一眼。
齊冰那深邃的眸子裡波瀾不驚,少有人猜想得到他究竟在想著什麽。
“你可還好?父親剛剛離開,此時應該是出了這泉水鎮了。”新柔道。
“謝謝姐姐告知。”
小青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讓人多加聯想,新柔早就知道這丫頭對父親有不一樣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