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月亮門,蕭明珠就看到了立在正廳門口往這邊張望的甜杏兒。不用再多說什麽了,隻怕在她之前,老夫人已經先來待客了。
她明白,讓老夫人放棄禮佛出來待客,不外於就是“重禮”二字。
倒不是老夫人貪財,而是這攜重禮而來的人。
一朝公主攜重禮上門,沒有所求,也必定有拉攏的意思,那得多有面子。
甜杏兒替蕭明珠打起了簾子,往裡面稟報:“姑娘來了。”
蕭明珠邁步進廳,只見廳內的主位上坐著一個三十出頭的貴婦,圓臉鳳眸,長眉入鬢,臉上有抹不去的淡淡愁容,溫和的眸子裡卻帶著一種幾乎能看進人骨子裡的審視。
老夫人坐在陽平公主的下首,臉上的笑已經僵硬了,瞧見她來,更是不客氣的狠瞪了兩眼。她心裡有數,老夫人在陽平公主面前並沒討得什麽好話。
倒是站在老夫人身後的丁姨娘給了遞一個小心的眼神。
蕭明珠還其個無事的眼神。
來的路上,商嬤嬤已經與她細細的介紹過這位陽平公主了,說她與皇上不是一母同胞,也沒有同胞兄弟,在沒出嫁前是個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公主。
能平安的渡過奪嫡最激烈的些日子,不受半點牽連,還被先帝指給永寧伯,可見這位陽平公主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
這樣的人,親自登門,還攜帶重禮,示好未必,隻怕是來者不善。
蕭明珠上前見禮:“明珠見過公主。”
陽平公主故意慢了半拍,才道:“免禮!”
她本以為蕭明珠給她見禮,也就是使使花架子,只打算輕輕的彎下膝蓋走個過場。她就故意慢半拍,讓其失禮。
蕭明珠本沒這麽多的心眼,又對陽平公主的到來存了防備之心,半點也沒馬虎。行禮的動作又快捷,公主說免禮時,她整個人已經完全半蹲了下去,一個福禮規矩而又動作到位,隨後才借公主身邊的嬤嬤的那一扶起身,起身後也沒多話,安靜的站到了一旁。
陽平公主心中略微驚奇。來國公府之前,她可沒少聽說這位蕭家大姑娘的傳聞,無一不是說她性子野行為粗俗,只是入了韓允鈞的眼,讓皇上愛屋及烏,對她不合規矩的舉止也格外的寬容。而她是持寵成嬌,行事越發沒有分寸。
可眼下一見,這與傳聞中完全不一樣。就拿剛剛那一禮來說,蕭明珠沒有存著什麽無禮的心思,行禮的動作如流水行動,優雅而漂亮,讓人挑不出半點的毛病,面對自己也是不驚不懼,不慌不忙的,可見教養極好。
果然,能被皇兄挑給韓允鈞做正妃的姑娘,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陽平公主看向蕭明珠的目光裡多了兩分讚許,同時也多了些慎重。
她待蕭明珠起身後,真心地讚了幾句,隨後就直接的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蕭姑娘,本宮今日來,一是替本宮家那混小子向你賠罪,二是有事冒昧相求。”
蕭明珠微微一欠身,客氣地道:“公主客氣,明珠不敢當。”
不管是從身份上論還是年齡上說,她都承受不起陽平公主親自登門賠罪。至於相求之事沒說清楚,她也不可能先松口應承。
許老夫人反倒是像是揪著什麽機會似的,馬上討好的接話:“公主有事,盡管吩咐。”
陽平公主對許老夫人的話充耳不聞,目光飛快地在丁姨娘,以及蕭明珠身後的商嬤嬤身上繞了一圈,長歎了一口氣,道:“本宮才知道,那混小子帶回來的廚娘原本是蕭姑娘瞧中的,這事是他做得不對,本宮特來替他向你賠個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她仔細的留意著蕭明珠的神色。
雖然說沒從兔頭和田小花的身上發現什麽不尋常的地方,但是凡哥兒一發病嘴裡就念叨著田小花所做的麻辣兔頭,吃不到就一付活不下去的痛苦模樣。她就認定,田小花的麻辣兔頭與凡哥兒身上的病症一定有某種聯系。
她將凡哥兒身邊的小廝都審了個遍,弄清楚了田小花的來歷,然後順著這條線就追查到了川香樓。再然後,她就發現了蕭明珠在這件事的身影。
這蕭明珠就算不是害凡哥兒的人,隻怕也是知道什麽的。那田小花之前盯上的人是蕭明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扭頭向凡哥兒求救,隻怕也是有某種原因的。
當即她就有一種,凡哥兒是替蕭明珠擋了災的猜測。
既然田小花的嘴硬,審不出什麽,她就想不如到國公府來探一探蕭明珠的口風,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蕭明珠下意識擰眉,是陽平公主想拿田小花來試探自己,還是田小花禍水東引把自己也拖了下去?
她飛快的在腦海裡將這兩個念頭理了一下,大大方方的迎上了陽平公主審目光,道:“公主誤會了。那日我不過是去川香樓用膳,廚娘跑來向我求救,我瞧著她可憐,又愛那她麻辣兔頭,才應下助她與川香樓解契。沒承想,世子也願意出頭做這個好人,她也有了好去處,皆大歡喜,怎麽能說世子做得不對呢?”
她說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實,想必陽平公主心裡都有數,至於信不信,她不在意。
果然,陽平公主打量了她好一陣子,才又一聲輕歎,沒再提這岔子事,話頭一轉,道:“世子犯了急病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本宮幾乎將京都的名醫都請遍了,也沒有人能說出個一二來,本宮才想冒昧的登門,向你推薦個人過去替世子瞧瞧,不知可否?”
一下子,屋內都靜了。
連之前滿口答應的許老夫人都不敢應話了。
陽平公主別是意在知夏吧,知夏可是蕭明珠的貼身大丫頭!一但傳出去,朱世子盯著蕭明珠身邊的大丫頭,這可不是什麽好話。
蕭明珠倒沒想這麽多,微微思索,開口就問:“公主是想請木玄真人?”
陽平公主臉上有些笑容有了些真切。她承認自己的含糊的話語裡確實是埋了陷阱,有讓人誤會的意思,真正用意還是在試探。
老夫人和丁姨娘她們都變了臉,這蕭明珠卻沒有上當。
這蕭明珠要麽是個心思縝密的,要麽就是個真性情直率的。前者行事不會留下這麽多的痕跡,後者難生害人之心。
凡哥兒的事,隻怕真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