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冰凝心中奇怪，這麽晚了，會是誰呢?

　點亮火燭，打開房門，竟是杏眼牧瑤！

　“牧瑤！”鬼面人滿心歡喜，“你怎麽來了?”

　牧瑤笑開，拉住她手，道:“星璨也來了呢，但是我怕夜君不待見他，讓他在夜極峰的望月台等著了。”

　冰凝激動不已:“夜君怎麽會讓你進來的?”

　“他和我挺熟，這個說來話長。”牧瑤忽地面色嚴肅起來，道:“小石，我和星璨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這個你沒必要知道，但是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冰凝微微有些緊張，“什麽?”

　“下月十五，炎魔軍要突襲明月山脈。我和星璨都在參戰名單中。”

　冰凝的心突然涼了下來。

　忽地，鬼面人握緊了牧瑤雙手:“炎烈瘋了嗎?他竟讓你攻打自己的家！”

　“小石。”牧瑤語氣微微有些疑惑，“你可是炎族魔女啊，怎的看起來比我還要激動?”

　冰凝愣住，抽回了手:“沒事，我只是擔心你。”

　牧瑤笑了笑，挽住她胳膊，道:“有些事，我已經發過誓了，雖然讓我這麽做，真的很難。但是，只要按照誓言行事，娘親就會安全了，魔尊會善待他，這也是魔尊發過的誓。”

　魔界的人，這麽相信發誓這種事情麽，冰凝苦笑。

　下月十五，下月十五，多麽熟悉的日子。

　“下月十五，天界舉辦奇珍會。”冰凝想起了狐狸的臉。

　“下月十五，西海起事。”冰凝想起了人魚。

　眼前這個姑娘，多像當年的人魚啊。

　只是，魔尊真的就會比天帝守信嗎?

　她僥幸救下了洞庭水君，卻又哪敢確定巫魔娘娘的結局?

　善良的巫魔娘娘，為她擺托嫌疑的巫魔娘娘。

　“小石，夜君跟我說，不是你下的毒，所以他讓我來見你。只是我也不明白他為何囚禁你。總之，你快些離開這裡吧，留在明明山脈，太危險了。”

　冰凝心中一動，柔聲道:“你來這，就為告訴我這個?”

　“不是啦。”牧瑤笑道:“我和星璨來這裡有其他任務，但我們覺得這件事一定要通知你。你想辦法離開這裡，我們一起回魔獸宮去，好不好?”

　冰凝隻覺心中莫名酸楚，她看著牧瑤，問道:“你真的忍心，不告訴夜君嗎?”

　“告訴夜君，我娘就死了。夜君若是提前知道，魔尊必會知道是我說的，他們知道我舍不得我娘親。我有數，暗黑城是鬥不過魔尊的，被滅，是遲早的事，我得保住我娘親……”

　“你不怕……我告訴夜君嗎?”冰凝的聲音微微發顫。

　“你?你是炎族的人，你怎麽會?”

　冰凝心中一痛，牧瑤，你真傻。

　牧瑤眼見小石有些發呆，忙道:“你幹嘛啊?你不會在心裡看不起我吧?其實，我告不告訴夜君，又有多大區別……我和星璨只是兩個小卒，他們，總會打起來的。我現在，隻想我娘親能安全。”

　冰凝突然好想哭，她抱住了身邊女孩兒，“我怎會看不起你……牧瑤……”

　牧瑤輕拍了拍她後背，“我該走了，我告訴你這件事也不知有沒有違背誓言，應該不算吧，畢竟你是炎族的人嘛，對不對?”

　冰凝此時並不明白牧瑤為什麽會糾結這個誓言不誓言的問題，隻道:“是。”

　牧瑤放開鬼面人，道:“我先走了，星璨還在等我，你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裡，星璨他很想你，他……很想見你。”

　冰凝鼻子一酸:“好，我……會，會去找你們的。”

　牧瑤匆匆離開了，鬼面人卻呆呆地愣在原地，思緒萬千。

　夜極峰頂的望月台上，牧瑤和星璨重新聚首。

　月色清冷孤寂，猶如此刻二人的心境。

　星璨歎道:“她出不來嗎?”

　“夜君不讓我帶她出來。”牧瑤眸光一黯，“星璨，我是叛徒嗎?”

　“你不是！”星璨聲音慍怒。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你別生氣啊。”

　星璨低下頭，輕輕抱住了牧瑤:“這世上，很多事，我們沒的選。”

　牧瑤哽咽:“我知道，謝謝你，星璨。”

　魅影牧瑤的修為其實算不得很高，但她的控制魔獸能力和黑煙迷障法術卻自小精湛，連巫魔娘娘和她的兩位師姐都自歎不如。

　是以，牧瑤輕而易舉地將自己和星璨掩護在迷障之中，黑夜裡，他們與夜極峰山間黑霧渾然一體，悄然落至亡命古窟。

　二人站在洞口，牧瑤道:“這就是亡月古窟，炎城的探子說，公主就被關在這裡。”

　星璨道:“你有辦法進去嗎?”

　牧瑤微微點頭，隨即閉起雙眼，凝神念咒，圓門隱去，門洞大開。

　星璨一驚，“多年前你娘親教你的開門咒語，竟還有用?”

　牧瑤道:“沒想到，夜君竟還沒改這咒語。我先進去，你在外面接應我。”

　說罷，牧瑤抬腳欲行。

　星璨拉住了她。

　“牧瑤，”星璨語氣凝重，“不對勁兒。”

　牧瑤茫然望著他。

　星璨又道:“太容易了。”

　牧瑤似乎還不明白，她似乎總是反應比別人慢著好幾拍。

　“夜君明知你來了這裡，也明知你在魔獸宮當差，怎的會對你如此毫無提防?”

　牧瑤笑道:“夜君看著我長大的，他知道我笨，不會懷疑我。”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兒，關押公主的地方，怎的連個看守也沒有?咒語也是很久以前的，就不怕有人進去嗎?”

　星璨拽著牧瑤，把她往外拉，牧瑤臉色少見的倔強，竟是用力掙開了他的手。

　“星璨，六界皆知，暗黑城夜君心思縝密，深諳謀略，我想，他也許就是這樣故意放松。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你以前教過我的。”

　星璨默默松開了手。

　“我後悔了。”星璨低低地道:“早知道，我們應該直接先來這裡，就算夜君如你所說故意放松麻痹外人，但是你剛剛已經去見過他，他……只怕不會不管……這裡什麽動靜也沒有，太怪了……”

　“你有什麽好後悔的?”牧瑤嗔道:“是我提議先去通知小石，然後再來亡月古窟探查公主位置的，又不是你提出的。無論出什麽事，你都不必自責。”

　星璨一陣心痛，當時，牧瑤提出這個行動順序時，他隻當牧瑤傻，沒有意識到先找小石可能會加深的危險，但他故意不加以反對，因為他也想先通知小石。

　畢竟，萬一他和牧瑤先來亡月古窟行動，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就無人去通知小石離開了。

　炎魔軍突襲明月山脈時，小石這種尷尬身份，不是被夜君殺了就是被炎魔兵殺了，別說星璨已經知道她是冰靈族的人，就算她真是炎族的，那種混戰之中，誰又會去在乎她這小小鬼面人的死活?

　可現在，星璨猛然發現，牧瑤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麽傻，她不是沒有意識到，只是，她與自己想法一致。

　牧瑤，也一樣在乎小石。

　她沒有因為星璨的緣故，對小石有任何怨念，她也一樣把小石放在了心裡。

　無論，她這麽做，更多地是因為愛小石，還是，因為更多地，愛著星璨。

　愛屋及烏， 愛你所愛。

　星璨的眼圈，紅了。

　“星璨。”牧瑤揚起小臉，仰望著眼前這個漂亮的，比自己高出近一頭的極光少年。

　“我不想背叛任何人，包括夜君，我……不只是為了小石，如果我死在了裡面，我就既沒有背叛夜君，也沒有背叛魔尊。我娘親，就會好好的。”

　“星璨。”牧瑤目光如水，有柔情，也有傷心，她接著道:“我喜歡你。”

　少女輕輕地，在少年頰上，印了一吻。

　星璨哭了。

　牧瑤頭也不回衝進了亡月古窟，星璨沒有跟進去，因為他知道，牧瑤是絕不會讓他進去的。

　杏眼少女閃進洞門，瞬間，石門重新出現，將他們分隔在了兩個世界。

　生與死的，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