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弦一陣發泄大喊過後,終於放棄衝出蜂樓庭院。兩個守門士兵面無表情地收回畫戟,重新如雕塑般面對面站立。
夏弦心中咒罵著梁冰若,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隻得獨自坐在庭院中魚池邊悶悶不樂。
人鬱悶時,最討厭別人來打擾,除非這人帶來的不是壞消息。
男樓管事小哥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來到夏弦身邊,清了清嗓子道:“那個誰,你是五天前掉下來的吧?”
“是啊,幹嘛?”夏弦朝他斜了斜眼,不耐煩問道。
“算你運氣好,五天前雲崖國一個土著正好在山裡看見你被風刮走了,他知道你被卷下崖,還幫你把兩匹馬和兩件武器給帶回來了。馬拴在假山那邊,武器在你房間,你拿好東西可以出去了。”
夏弦愣愣地摸了摸後腦,“出去?可以……出去嗎?出口在哪,您帶我去嗎?”
管事小哥咂舌歎息道:“這年頭臉蛋好看的人腦子怕是都不大好使,我之前不是與你說過雲崖國規矩嗎?既然你是風刮來的,不是自殺的,那你現在可以帶著你的東西和馬匹離開蜂樓庭院,自己出去過活!”
夏弦頓時了悟,的確是這麽回事。也罷,總比哪裡也不能去的好。他去房裡提了自己的紅纓槍和冰若的寒月刀,又去假山後牽了赤焰和月霜,便往庭院大門走。
快到大門口時,一個聲音渾厚的姑娘叫住了他,夏弦一回頭,竟是之前那力大如牛的胖姑娘,夏弦嚇得趕緊加快腳步,不料那姑娘又喊了一聲:“徐公子,等等我!”
夏弦一愣,停下腳步,納悶回頭詢問:“你叫我什麽?”
“徐公子啊……”那胖姑娘滿面羞赧,粗壯小腿快速邁動來到夏弦面前,遞給夏弦一幅畫卷。
“徐公子,你的畫掉了。那個……小女子之前太粗魯了,還請公子見諒。我叫阿團……我本是可以出去的,只是外面誰也不認識,便一直呆在這庭院。現在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嗎?”
原來是月霜背上綁著的徐子山山水畫卷在假山那裡掉落,被阿團撿到,她便以為牽馬的這位俊俏公子就是畫卷上署名的徐子山。
夏弦之前雖然心裡很是嫌棄徐子山這累贅的畫卷,但是畢竟是人家送給梁冰若的,他就一直也沒把畫卷扔了。不過現下這沒良心的梁冰若要這畫卷又有何用?不如送給這胖丫頭好了。
“這畫送你了,不過我出去還有事,你還是不要跟著我的好。”夏弦邊說邊扭頭牽馬快走。
“那個,徐公子,我知道你未婚妻梁冰若的事,她不是什麽好人,你還是不要找她了……”
夏弦一聽,心中大驚,忙回頭抓住阿團手腕,激動道:“我之前問你怎麽不說!”
“因為……因為一年前,都怪這梁冰若半夜三更跟蹤我,把我驚嚇得掉下山崖,所以我……不想幫你找到她……不過既然青兒姐姐說她七天后就要嫁給王上了,我們就不要找她了吧!”阿團臉漲得通紅。
原來是梁冰若的仇家,甚好!仇人的仇人就是摯友!
夏弦嘴角揚起笑,拉過阿團,親切道:“小妹妹,那畫上署名的徐子山是我的江湖化名,我的真名叫夏弦,你直接叫我夏弦就行!走,哥哥帶你去找混蛋梁冰若報仇去!”
*
雲崖國最北邊是雲崖山,雲崖山的北邊沒人知道是什麽,立誓閣建造於山中一處大洞府,四周重兵把守,蚊蠅難入。
偌大的立誓閣大殿堂中,八十一位雲崖長老或坐或臥或站立,在一派恢弘廟堂高宇之中依次於兩側排列開來,有的神情嚴肅,有的嬉皮笑臉,有的怒目圓睜,有的眯眼打盹。
每排都排列了四十名形態各異的長老,最前方高台上坐於交椅的是一位一身黑袍,白發蒼蒼,面無表情的老者。楚荀來之前便已告知冰若,這位大長老便是立誓閣的守護者,雲玄長老。
大堂中央有一巨大香爐,焚著碗來粗細的一把香,青煙繚繞,氣氛肅穆。
冰若隨著楚荀邁入青岩門檻,行至殿首,在眾人凝視的目光中,立於殿上的二人目不斜視莊重望向雲玄。
雲玄起身,拱手向楚荀行禮,身子微微下傾,然後並不下高台,而是複又坐回交椅。
雲玄悠然開口道:“王上可是想清楚了?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楚荀已思忖數月,既然帶她前來,自是下定了決心。”楚荀聲如泉水,不疾不徐。
“王上不顧自身安危,卻也不在意身後之人死活嗎?”端坐高台的雲玄長老望向冰若,神色間帶著淡淡悲憫。
“這是她的選擇。”楚荀側開身,讓出冰若的正面,“還請雲玄長老為我們主持血誓儀式。”
雲玄淡淡看了看這二人,眉心一皺,輕煙一歎。
楚荀見狀,身形一滯:“莫非長老不允?”
雲玄面上波瀾漸散,幽幽道:“雲崖國開國以來,有一百三十六名土著男子與外界女子聯姻,有六十九名土著女子嫁於外界男子,最終,以上二百零五對夫婦,合計四百一十人,皆遭天譴,不得好死。雲崖國開國至今已有八千年,共計九十七代帝王,尚無一人與外界人結親。”
楚荀回首望了冰若一眼,隱憂淡含。
冰若小心臟跳了跳,聽這長老這麽說,當王妃也許可以出去這雲崖牢籠,卻也幾乎百分百要丟掉小命啊!思及此,冰若不禁沮喪。
“本王知道之前的雲崖國人與外界人通婚的結局,雖然都是不得好死,但他們也不乏在一起的雖不長卻幸福的時光。本王以為,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每一刻的感受。”
雲玄伸手一拂,袖袍帶起一陣香風,輕輕掠過香爐青煙,那青煙漸漸變成紅色,透著詭異的氣息。
雲玄左手邊最接近殿首的長老端上一把流雲紋刀柄的小尖刀,遞於楚荀。
楚荀用那尖刀刺破手腕,走近紅煙香爐,將血液滴於香爐之中,然後轉身,將絲毫不粘血漬的尖刀遞給了心下正瑟瑟發抖的冰若。
冰若微微顫抖的雙手接過尖刀,走向香爐。
“王上,您之前答應我的,成親後便將王位禪讓給王叔,與我一起離開雲崖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那我們為何在大婚前還要這進行這麽複雜的血誓儀式?王上是不信任冰若嗎?”
“立了血誓,我們彼此就必須忠誠,誰背叛對方,便要遭天譴……”
冰若心中一陣莫名其妙,這雲崖國真正是做什麽都有可能被天譴啊, 這地方存在了八千年,是有多少國君臣民得罪了老天爺啊!
“既然你我結親本就違反雲崖國規矩,要遭天遣,何須再來個什麽背叛不背叛的天譴之說,怕天譴的話我們就不會成親,這種血誓又有何意義?”冰若盯著香爐上的繚繞紅煙對楚荀道。
楚荀心中一暗,沒有說話。
冰若微微回頭看向他破碎的眸光,心下一橫:“王上切莫多想,冰若只是隨便問問。”
話畢,冰若閉上雙眼,將手舉上香爐,一隻藕臂縈繞在紅煙之中,冰若的另一隻手拿著尖刀向手腕刺去。
就在這時,刀刃還未觸碰肌膚,立誓閣內燈火齊滅,不知哪來的風把香爐中的香也吹滅了,紅煙散去,眾人皆驚。
“看來今日不是立誓的好日子,你們改日再來吧。”雲玄話畢,走下高台,信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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