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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在新明朝》第三十七章 詩戰群儒?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張彥這詩一出,全場頓時陷入一片寂靜,眾人幾乎全被震住了。

  試想,此人隨手拋出詩詞一首,便有如此水準,詩才自是可見一斑,他們怎能不為之驚懼?

  細看此人穿著,倒也還算體面。一襲長衫,寬袍大袖,正是標準的文人雅士裝束,哪怕用料稍差些許,卻也談不上是‘粗鄙’了。

  莫非,這是某位隱於山間的處士?

  但略略一品其詩,有人便回過味兒來了。

  再看張彥一身冠帶,結合先前話語,以及那首辱罵他們為‘狂犬’的詩作,立即就發現,這身裝扮有點像是衙門裡的書吏……

  卻說這縣衙書吏,在裝束上,大抵也可分為兩種。一是在編的司吏典吏,統一裝束為青衫吏巾;二是不在編書手,大多頭戴黑巾,身穿白衫,是為白衣書辦也。

  事實上,張彥今天穿的這件還真不是製服,仍是便宜老爹留下來的那一身白衫。

  此前,他誤以為臨時工是沒有製服的。等到了縣衙入職才知道,朝廷雖然不管非經製吏的冠帶,但縣衙還是會統一下發的,只不過有別於經製吏而已。然而縣衙似乎太過摳門,製服隻發了一套,所以仍需換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王姓秀才。

  相比起其他人來說,他顯然更為惱怒,當即出聲喝斥張彥:“想來你便是那張小吏了!今日我等衣冠雲集,如何容得你這卑賤小吏在此撒野,還不快滾!”

  沒辦法,方才言辭最為激烈的就是他,且還狠批張彥,說其“詩不言志,自甘墮落到入衙門為吏,做這詩簡直自抽耳光”。因而,這詩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是特地為了回應他而作,他自然便對號入座了。

  這就很過分了!

  你張彥自辯“欲論風骨觀其詩”也就罷了,自覺一時‘虎落平陽’也沒問題,偏偏後邊還要罵我是‘得勢狂犬’?

  真真是豈有此理,哪來的狂妄小子!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也都跟著回過神來。認出張彥的身份後,自然不會再客氣,紛紛出言驅趕,口中說出來的話也比先前難聽了不少。

  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激動。

  背後評議他人,本非君子所為。更糟的是,不巧還被當事人給一字不落的聽了去,這就比較讓人難堪了……換了誰人,會不老羞成怒?

  張彥當然不會傻到孤身一人,用一張嘴去和一群人吵架的地步。

  所以,他也只是瞥了那最先發言的王秀才一眼,淡淡的目光中盡是不屑:“我是卑賤小吏,你又是何身份?”

  王秀才冷笑一聲,傲然答道:“縣學生員,王簡!”

  “原來是秀才呀……”

  張彥回望了他一眼,見其也才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便淡然一笑,漫聲吟哦道:“誰肯栽培木一章?黃泥亭子白茅堂。新蒲新柳三年大,便與兒孫作屋梁。”

  新蒲新柳三年大,便與兒孫作屋梁?

  一聽此句,王秀才臉都黑了。短短片刻功夫,他又一次被張彥給罵了,偏偏還是用的詩句……不知這算不算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想至此,王秀才頓覺羞憤難當,為何自己就沒人家這種本事呢?

  憤恨的目光直直盯著張彥,可憋了半天,都沒能想出兩句詞來,隻好怒聲斥道:“黃口小兒,安敢作詩誹謗朝政?”毫無疑問,他並不具備當場作詩反擊的能力,於是便想著要給對方扣大帽子了。

  不過這也正常,張彥這詩本身就有破綻。看似明著貶損王簡,甚至還有變成地圖炮,炮轟滿堂秀才的意思,可同樣也暗含了針砭時弊之意。

  事實上,大明立國也才百年而已,科舉倒還談不上是‘時弊’。

  所謂的禁錮思想,荼毒知識分子,主要指的是清朝,尤其以清中後期最為嚴重。某些人居心叵測,故而拉上大明一起背鍋,捆綁式的創造出了一個歷史常用詞匯——明清科舉。

  而這本就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世間又何來十全十美的制度?

  任何一項制度,推行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都會出現種種弊端,這本不足為奇。再加上當時的統治者別有用心,才使得科舉演變成了禍害文人的工具。

  但於當下而言,說成時弊就有些過了。

  這就是詩詞創作背景的問題了,清詩用在明時,自是難以做到絕對的應時應景。

  不過張彥哪會在乎這些,隨手拿來罵人而已,管它是否應時應景……科舉在當下雖稱不上是時弊,但以他的見識和本事,想要找點毛病出來,自是輕而易舉。

  至於那王姓秀才,還想給他扣大帽子,豈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面前耍大刀?

  論起這方面的本事,張彥堪稱鼻祖,奉魯迅為畢生偶像……當然,思想深度和罵人水平上差了十萬八千裡。

  遙想當年,他曾混跡各大論壇,四處與人開戰,早就為此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可說是位骨灰級大噴子!他成名之時,‘鍵盤俠’一詞都還沒誕生呢……

  因而,對於王簡這有意上綱上線的言語,張彥毫無忌憚之心,隻淡淡回應道:“王前輩可莫要危言聳聽,在下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先父更是自小便諄諄教誨,嚴令我讀書明理,以圖報效社稷。怎奈時運不濟,故才沉淪下僚……”

  說著,張彥沉沉一歎,倒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這滿堂文士,倒也不全然是望門高第的出身,其中也有一小部分出自寒門。張彥這般自述經歷,他們也是感同身受。

  而那王姓秀才,一見張彥口風轉變,便想要以前輩口吻斥責一二,好找回場子。

  不料還未及接口,張彥已然變臉,怒斥他道:“可你今日所言,是何居心?!!我張彥雖是出身寒微,卻還懂得報效家國之理。爾食君之廩,卻隻圖自身享樂耳!有何顏面以讀書人自居?”

  其實,這倒是冤枉了王秀才。

  人家進學也才不過三年,特權是有,卻還真就沒領過朝廷的廩糧……不過張彥說得也不算錯,享有朝廷種種特權,卻不用心攻讀,以圖再進一步,反而在此吟風弄月,不是貪圖享樂又是什麽?

  因而,面對如此斥喝,王秀才根本無力辯駁。

  只聽張彥責問過後,又冷冷注視著他,步步緊逼道:“你我皆知,太祖高皇廣開言路,允天下軍民上書言事!今日,爾竟欲阻塞言路乎?”

  “.…..”

  眾人盡皆無語,望向王秀才的目光中,不覺都帶上了幾分憐憫。

  這個倒霉鬼,原本還想坐實張彥‘誹謗朝政’之罪,不料人家反手就給他扣上一頂‘阻塞言路’的帽子……只是,為什麽心裡總感覺怪怪的呢?

  今夜不是說好的風花雪月、吟詩作對麽?怎的畫風突變,有了那麽點兒廟堂爭辯的味道?

  眾人的目光,不由都轉向了靜坐一旁的高升。意思是,雅集你辦的,該出場和稀泥了,總不能把一場文會給生生辦成朝會吧?

  對此,高公子也只能是苦笑。

  情勢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再想要把話題給拉回來,談何容易?且不說雙方已經吵出了火氣,這架不大好勸,光是張彥那扣大帽的本事,就讓他很是畏懼。

  更何況,人家現在連‘太祖法令’都給抬了出來。這可是朝堂袞袞諸公才會玩的手段,他們這些小小秀才,哪來的插話資格?

  還是不要引火燒身了罷……

  事實是,他們不光沒資格,連功力都沒有,根本就扛不住張彥的炮轟!這不,王秀才當場詞窮,一時竟連自辯的余力都沒有了。

  好在,他啞火後,最早附和他的莫秀才倒是適時接上了口:“依我看,危言聳聽的是你張彥罷?我且問你,朝廷掄才取士,有何不妥之處,竟致令你公然以詩貶損?莫不是你覺得,滿堂生員論起才學來,尚不如你一小小吏員乎?”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諸生附和,同聲討伐道:“不錯!我等寒窗十載,刻苦攻讀,方才取得一進學的資格,難道就如此遭你眼熱不成?你若真有本事,自去考個秀才回來便是,何須在此挖苦嘲諷!”

  有人更是一針見血,冷聲哼道:“今日你要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莫怪我等聯名上告,治你個誹謗朝政之罪!”

  這就是話語權的份量了。

  張彥雖為自己爭取到了一點點的發言權,卻也遠不如這滿座秀才的份量來得更重,一時竟是陷入了被圍攻的尷尬境地。

  沒辦法,開地圖炮會有怎樣的後果,他早有預料。何況在此之前,李師爺早就代他開過了一次……

  索性今日就佯狂到底罷,也好教他們知道,何謂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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