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斌在座椅上凌亂了,忍不住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患有間歇性癔症?
真若如此,離他太近好像不安全……他心裡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趕緊離開,以免被這失去理智的家夥給誤傷。
不料,下一刻張彥就出戲了,一本正經的道:“說吧,你我兩家之間,究竟有何前仇舊怨?”
“仇怨倒談不上……”
李文斌怎麽也沒想到,他竟能聞弦歌而知雅意,自己都還未吐露太多,他就猜到了些事情……當下,不由問道:“你如何知曉,李、張兩家有過嫌隙?”
“這還不簡單?”
張彥哂笑道:“你那堂兄又不是蠢貨,怎麽可能單憑一些傳聞,就斷定是我在背後造他的謠,繼而對我發難?”一想起李文翰那清高的嘴臉,他心裡就有些不爽,不由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他也不見得有多聰明。”
“……”李文斌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沉默片刻,方才問道:“說起這造謠一事,當真不是你所為?”
張彥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斜睨了他一眼,明擺著是在說,你堂兄都知道不是我做的,你現在還問這個問題,豈不證明你是個蠢人?
李文斌有點受不了他這種鄙視的眼神,最終,隻得訕訕一笑道:“我就知道,張兄有所為,有所不為。”
嘖……
這話細細一品,便可得出結論,這小子示弱的同時,也算是在變相誇讚我的品行了……張彥欣然以受,又問:“你們李家,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張家的事?”
“……”李文斌無言以對,這人怎麽總喜歡佔據輿論製高點,我話都還未講清楚呢,他就知道張家屬於受害一方了?
還有沒有天理了!
見識過了他那豐富的想象力,李文斌是一刻也不敢再多耽擱了,趕緊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對張彥講了一遍。
張彥這才知道,敢情自家老爹身上,居然還隱藏著一個大八卦!
原來,當年的張良平,自打妻子過世後,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結識了一位溫婉的女子,並互相看對了眼,可說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那姑娘出自曹塢李氏,而張良平只不過是個喪偶的窮酸秀才而已,如何配得上這等高門大戶?
所以,倆人間的這樁姻緣,遭到了李氏全族人的反對。
張良平當然明白,自己攀不上這等高貴人家,心裡已然準備放棄。可那姑娘卻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竟不顧族人反對,意圖和他私奔……
乍一聽聞如此事跡,張彥心裡都不得不佩服自家老爹的魅力了。
了不得呀!
想不到,自家老爹也是個風流才子呀,居然還有過這種傳奇經歷,能讓一個詩禮傳家的女子為他不顧一切……
這在當下而言,簡直就是藐視禮法!
千萬不要小看私奔這種事情,它確實不為世俗所容。
盡管類似的橋段,常見於才子佳人詞話小說中,被一些文人大肆編造書寫,可真敢付諸實際行動的人,可謂是幾近於無。男女私奔,一旦被人抓到,女方將會受到千夫所指,被視為失了婦德;男方則會被押送官府,依律重罰。
好在,李家當年也沒把事情給做絕,成功阻止了倆人私奔的舉動後,經過那姑娘的一再求情,並立誓不再與張良平相見,李氏族人才算是放了自家老爹一馬。
想至此,
張彥忍不住看向李文斌,不無八卦地問道:“我爹真有如此魅力?” “魅力?”李文斌不明所以。
“大意就是對女子的吸引力。”張彥擺了擺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算是罷。”李文斌搖了搖頭,神色中竟是帶著絲絲向往,“別人我不知道,但我那姑母,當年的確是對令尊死心塌地……”
“嘖……他一個老男人,為何桃花運也如此之盛?”張彥大為感慨,轉而又是想到,似乎,老爹走時也才剛滿三十歲!
難怪啊,男人三十一枝花……
李文斌在一旁看著,對他這種言行很是難以理解,就沒見有人敢這樣八卦自家亡父的!
“唔?”徒然間,張彥又想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假設當年讓他們私奔成功,自己和妹妹又該怎麽辦?
見其忽然皺起眉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李文斌就知道,他終於想到了這點,不無幸災樂禍的道:“據我所知,令尊當年已然做好打算,欲把一雙兒女托付給其妻兄,也就是你舅舅代為照看。”
“……”
瑪德,果然是重色輕子……張彥鬱悶得想要吐血,這個不負責任的老爹,看來也是管生不管養啊!做人怎能這樣?
“哼!現在你該知道,不是我李家有負於你了吧?”
“嘁——”張彥對此十分不屑,“你們那等家族,什麽醃臢事做不出來?為了你們全族人的清譽,怕是早逼得那姑娘自盡,以全婦節了罷?”
“你……”李文斌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將起來,怒道:“你怎可如此誹謗我李家!”
“怎麽,我說錯了不成?”
張彥自詡見多識廣,加之同情那女子的遭遇,此刻說話也格外不留情面,一針見血地批判道:“你們這些個所謂的書香世家,一貫以衛道士自任,只會吟詩罵別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卻不知反思自身的食古不化,簡直愚昧可笑!”
你道那《列女傳》裡的烈女故事怎麽來的?
那些被後世追捧的貞潔烈女, 固然不排除她們之中有一部分自願殉節守節者。可同樣也有不少人,可能是為輿論所迫,最終不得不為自己的‘失貞’而殉節……
海瑞逼死自家女兒的故事,雖說只是野史訛傳,同類事件卻在歷史上發生過不少,不見得都是假的。
而那些沒有被記載下來的,會不會更多?
李文斌這回也是真坐不住了,被人如此辱罵自家門風,換了誰人都接受不了。
盡管張彥所說並非事實,卻也著實說中了某些讀書人的無恥心思。偏偏,他們李氏一族中,這樣的人並不少……
他當即翻臉,激動得語無倫次,指著對方破口大罵:“你這廝,怎可如此胡言亂語,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你的反應告訴我,什麽叫做惱羞成怒。”張彥異常冷靜地看著他。
“你……”
李文斌恨不得當場掐死這個混蛋,就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
一肚子悶氣無可發泄,他只能是重重一拍桌案,怒聲道:“道歉,你必須向我賠禮道歉!否則,咱們就此恩斷義絕!”
張彥自然看得出來,他那一臉的決絕之色,根本不會有假。想了想,自己言語之間,委實過分了些,道歉也是應該的。
“成!只要我方才所言,並非事實,你們的確沒有逼死那姑娘,那我願意向你道歉。”
“好!”李文斌做了幾次深呼吸,強壓下心中怒火,這才徐徐開口道:“我那姑母還活著。現在,你必須給我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