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敢否認,我們這些掙扎在紅塵濁世中的芸芸眾生,將來不會成為這萬物宇宙間的一粒塵埃呢。
不可否認,世間萬物皆是如此,終有一日,都會如同詩人筆下的殘花敗絮,待到風吹花落時,被踐踏成泥土,再碾為塵灰。
再過半月之余,段若塵的身體已日漸恢復,頭部已沒有淤青,臉上已開始有了些紅潤,雙腿已漸進消腫,只是令人奇怪的是,這段時間病房裡很是清靜,段母竟然沒有再來過醫院,倒是陸老時常過來坐一會兒,詢問一下段若塵的恢復情況後,又同我們說說渡假村的進度,然後就匆匆趕回渡假村。
段若塵一直很尊重陸老,每次陸老過來醫院時,段若塵都特別開心,總會拉著陸老噓長問短,可憐賣萌,這樣蠢萌的段若塵,頓時讓我耳目一新,似乎他的母親,也從不曾享受過這般的待遇。
我竟不知,私下裡的段若塵和陸老熟稔至此,難怪連段若塵的終生大事,陸老都要操上個兩三份心的。
今日陸老離去時,我跟著送了出來,走出住院部大樓時,陸老用洞察一切的眼神斜睨著我,“是不是在醫院呆悶了,想回去了?”
我低著頭不吭聲,陸老又問我,“我且問你,這期間,段家的人來得多不多?”
我搖了搖頭,不解地問陸老,“陸老,他父親就在他出事那天來過一次,母親最初來過幾次,後來就不見蹤影了,有什麽事都是阿姨在傳達。”
“唉!我也不知怎麽同你說,這畢竟是他家的家事,小葉,我看他現在很是依賴你,所以我想請你短時間之內,還是不要離開醫院為好。”
“陸老,我留在這裡除了陪他說說話、給他洗洗衣服外,什麽也幫不了,還不如護工和阿姨呢?他們各司其職,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倒是我,每天就是胡吃海喝,無所事事。”我無精打采地道。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若塵的性子你我都十分了解,他不是個輕易肯讓別人親近的人,你也清楚,病人的恢復情況和心情有很大的關系,他和家人的關系太疏遠了,若是換了其它人來照顧他,他不一定能恢復得這麽快,所以你的存在,對於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我並不希望了解他更多,特別是他的家庭,我感覺太過於複雜,複雜到讓我幾乎窒息,不敢靠近。”
“你有這種感覺是對的,他的家庭,我一時半會也同你說不清楚,你就當答應我老頭子吧,至少今年留在這裡,也算是對他的同情與憐憫!”陸老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留步,在我的注目下朝停車場走去。
送走陸老後,我一直在醫院閑逛著,天氣陰冷,老天醞釀了許久的雪,似乎終有來臨的預兆,我遲遲不肯回病房,思忖著接下來究竟該怎麽辦。
“嘀--”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打開一看,竟是司徒允哲打過來的。
自上次回湛陽後,他只是偶爾會打幾通電話給我,碰上周末也沒有再來過蘆州,也不知道他那次究竟是何事,那般匆忙地回湛陽,可我又不敢追問。
他既然不說,那麽我就當成他一切平安好了,我已經沒有多余的承受能力,再承受任何讓我驚慌與不安的事情了。
我定了定神後,按下了接聽鍵。
“慎兒,你現在在哪裡?”司徒允哲的聲音低沉,聽著有幾分疲憊。
“阿哲,我剛剛送陸老下來,現在正在住院部花壇邊閑逛著呢。”我抓緊了電話,又回問司徒允哲,“你呢?”
“我在忙!”司徒允哲沒有說他在忙些什麽,沉默了幾秒鍾,他突然對我道:“慎兒,好像要下雪了。”
“是啊!今年的冬天一直乾冷,這場雪,我還以為至少要等到年關呢!”
“可不是嗎,你的衣服夠穿嗎?要不要我給你捎些厚點的衣服過去?”
“不用了,我天天都在病房裡,晝夜溫暖如春,也沒多少機會穿那麽厚的衣服。”
“那好吧!”司徒允哲隨後又問起了段若塵來,“他這幾天恢復得怎麽樣了?”
“醫生說恢復得不錯,特別是腦部,沒有發現有於血殘留的情況,你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後,我這心裡的石頭呀,才算徹底落下了。”
“嗯!你也該放松放松了,這個周末我有時間,我過來陪你,剛好看看他吧!”
“那我等著你過來。”我頓時雀躍不已。
重新回到病房時,男護工已給段若塵擦過身,我將他換下的衣物浸泡在臉盆中,然後開始搓洗。
段若塵最初昏迷階段時,阿姨是將他換下的衣物拿回家段家清洗的,可段若塵完全醒過來後,他換下的衣服卻不讓阿姨碰觸,我隻好忍著尷尬給他清洗。
曬完衣服後,特護剛好不在,我拿乾毛巾擦了擦手,在床邊坐了下來,對無聊地調著電視頻道的段若塵說道:“段若塵,好像要下雪了。”
“是啊!早該下雪了,否則便不像冬天了。”段若塵看著我的手,說道:“瞧你的手都凍紅了,都說讓你用溫水清洗衣服了,快放進被窩,我給你暖一暖。”說著打開的被窩,示意我把雙手放進去。
“不用了,做事的時候,其實也沒有那麽冷。”我紅著臉搖頭。
“隨便你!”段若塵見我不領他的情,又將被子掖她,不再理我,繼續調著電視頻道。
“段若塵,你餓了沒有?”我有些無趣,想找話題同他聊。
“不餓--”
“那你一定渴了,要不我削個蘋果給你吃吧?”我又問他。
“葉慎兒,你有什麽話,盡管對我說吧!”段若塵掩著笑意對我說道,可視線並未離開電視。
“沒、沒有!”我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再想起的確有事同他商量,“有,我想起來了,就是、就是明天司徒允哲說會過來看你,所以,所以我想--”
我本想對他說,趁這個機會暫時離開醫院兩天,好好陪一下司徒允哲,可是又有些難以啟齒。
“你想陪他就去陪他好了,反正我這裡有護工和特護在。”見我吞吞吐吐,段若塵自然地接下了話茬。
我見他突然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反而有些詫異,又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卻見他神情自然,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在耍性子,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葉慎兒,我只是摔傷了腦袋,可沒有摔壞腦袋,其實你不用對我這般照顧的,救你只是出於我的本能,如果換了是別人,我也一樣會救的,所以今後你若不想來了,就不要來了罷。”段若塵又補充道。
“段若塵,你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反正我的工作現在有人頂了,陸老又一直在工地上,我即使回公司上班,也無所事事,照顧你,我還有些成就感呢!”我慌忙解釋道。
“隨你!”段若塵說完便丟下的搖控器,靠在床靠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我怕吵到他,也回到外間的沙發上胡思亂想起來,或許陸老讓我一直留在醫院的想法有誤,段若塵也說了,他有特護和護工,一日三餐也有人伺候,我想,我在這裡或許真的是多余的。
次日快中午時,司徒允哲才抵達醫院,他到病房時,帶著一身的寒氣,一手拖著個大大的行李箱,一手提了個大大的果籃。
我見他風塵仆仆,一時心疼不已,一邊幫他接下東西,又用我平時喝的水杯給他倒了一杯開水暖身子。
司徒允哲端著開水坐在段若塵的床邊,三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一會兒送飯的阿姨過來了,陳琛讓那阿姨留下,等他吃完飯後再走,又直接對我說,讓我休息兩天。
臨走時,司徒允哲從皮箱中拿出一件幾乎和我人一般長的粉色厚棉襖給我披上,出了病房門,我問他,“你什麽時候給我買的?”
“我平時也沒有時間給你買,早上我就來到蘆州來了,在蘆州的商場逛了一圈,給你買了幾套保暖衣和兩件厚棉襖,對了,還買了雙雪地靴。”司徒允哲牽著我的手說道。
“都跟你說我在醫院用不上,你偏偏又花那麽多錢。”我邊數落著司徒允哲,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心裡陣陣暖意。
“你總能派得上用場的,我先給你備著。”
我們並沒有離開醫院多遠,而是一直圍著住院部周圍的花壇散著步,昨天傍晚時分就飄起了雪花,足足下了一個晚上,直到今晨方才停止,地上早已積了足有一寸厚的積雪,放眼望去,遍地已是銀裝素裹,花壇裡的殘枝上似有嫩牙新出,天空也有放晴的趨勢。
“銀色三千界,瑤林一萬重。新晴天嫩綠,落照雪輕紅。”我踩著腳下吱吱作響的雪,
看著滿目的世界一片純淨,不由得歡騰起來,信口吟誦起了楊萬裡的那首《雪晴》來。
司徒允哲也被我的好心情感染著,一時盡興地走在醫院的每個角落,邊走邊互相訴說著別後這些天來的思念,直到走累了,餓了,方才想著該找地方吃午餐了。(我把記憶碾成塵..133133395)--( 我把記憶碾成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