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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第408章改製
在初夏的日光之中,大殿巨柱之上雕劃的草木魚蟲熠熠生輝,更顯宏偉。無人說話,高熲感覺到背後的壓力,努力站直了,朝服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潤。

這是他的一場政治豪賭,如果能贏,右相之位就是板上釘釘,如果輸了,高熲就會落得個破鼓萬人捶的下場,屆時恐怕滿朝諸公都會視其為寇仇,欲除之而後快。

有大風險,但是值得,宦海之中浮沉的人,誰不想做宰相?

他了解陛下,和其他建了一兩場大功就志得意滿的君王不一樣,皇帝內心積澱著太多憂愁善感、太多的憤怒不滿,他需要一個能乾的臣子,在他需要的時候站在第一線為他衝鋒陷陣。

一如當初的祖相!

懷著無盡的期盼,高熲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皇座之上的帝王緩緩翻動奏章,透過禦階前的升起的嫋嫋香煙,依稀可以看到陛下肅穆的表情。

“唔,改革稅制、推廣戶籍法、均田法。”陽光裡,高緯闔上奏本,淡淡地望著高熲,“這推廣戶籍法、均田法朕都理解得了,但改革稅制,牽扯還是大了一些,不說朕還不甚明了,想必列位諸卿也是一頭霧水。高熲,你起草的奏本,你來給大家講一講你的本意。”

高熲知道這是皇帝給他一個圓回來的機會,心裡感激莫名,拱拱手道:“陛下容稟,自漢代以來,戶口冊籍分為士、庶,士族自己可擁有田地,可蔭親屬,稱為‘蔭戶’,可以不納糧、不出稅,而庶民要向國家繳納十之五六的賦稅。”

這個話頭一出,許多臣僚不約而同將眉頭皺了起來,皇帝依然面無表情,高熲頓了頓,接著說下去:“乍一看,這很合理,並沒有什麽,但亡國之患恐在其中矣……須知,‘蔭戶’也分兩種,一種是蔭親,九品官亦可蔭三代,一種是蔭客,即士族所屬的部曲(與奴隸相當)。”

“士族和蔭戶不必出稅,庶民要出稅,士族固可免稅,朝廷也明令限制了士族擁有田畝的數量,問題在於,士族可蔭庇他人免稅,一個士族的大家庭就可以蔭蔽幾千戶‘蔭戶’,因此朝廷的賦稅擔子便向窮苦庶民傾斜,庶民無奈,隻得圖謀成為蔭戶,朝廷所能征得的賦稅就更少……”

“——高侍郎,”聽到此處,終究有人按捺不住,冷冷出聲詰問:“高侍郎學問廣博,洞見極明,下官佩服。但高侍郎要知道,所謂均田製,便是要讓全天下,無論官民、貧富,一律平攤賦稅,目的便是要使雄擅之家,不但有膏腴之美,更要有傾畝之分,使貧微得恤,貪欲可抑。我朝沿襲前魏製法,推廣的也是均田製,高侍郎用漢末魏晉的例子來舉例,是不是跑題了?”

“前魏的均田製之用意不是在於田畝絕對均給,事實上前魏也遠遠做不到,他們的均田製,不過只求富者有一定限度,貧者亦有最低水平之保障……”

高熲說到這裡,高緯假意咳嗽提醒了一下,不讓他接著說下去,高熲被這一提醒,也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就此打住。

其實到了此時,大家也都知道高熲想說什麽:

前魏的均田製,從政治上講,目的是要改變原有的強宗大族所形成的政策,但這均田製並不平均,並且還有一點,八個奴婢只要出一戶人家的賦稅,這無疑是對貴族、豪強的優待。

一方面,朝廷希望農民因減輕賦稅而脫離豪強。讓‘蔭戶’樂意登冊造籍,但另一方面,朝廷對於優待貴族豪強並不反對,在政策和田地上面往往有一定的讓步,這樣矛盾就又出來了……

說到根子上,這還是土地的問題。

自相矛盾的政策,使得政府往往入不敷出,無錢可用,無奈之下隻得另修訂一法,即在州郡戶口之中十中抽一做屯田,每丁收取六十斛(按百斛計算),這就是所謂十抽其六。

北齊朝廷明令規定,一夫一婦墾租二石,義租五鬥,正租由國家收取,義租由地方收取,設立糧倉為富人倉,以備天災所需……隋唐也照搬了義倉製。

但說到底,這是朝廷迫不得已向士族妥協的結果。優待庶民,得罪士族,優待士族,庶民將來沒有活路,這在南北隋唐時期的國情之中,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高熲的眼珠轉了轉,話鋒一轉,說道:“當然,朝臣忠心謀國,其蔭親享受一些待遇也是份屬應當,不過,所謂蔭客卻萬萬不能再有了,既然均田製是為了讓官民、貧富同攤賦稅,使有傾畝之分,使貧微得恤,貪欲可抑。那麽,請限制奴婢數量,並改奴婢、部曲為編戶,登記造冊,再由國家統一授田。”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訛詐!

臣僚議論紛紛,多人面上不乏忿忿之色,皇帝不自覺勾起嘴角來,他們如何不知道高熲在耍什麽花招?

高熲這是挑動話題,讓臣僚們自己選一邊站,是站朝廷還是站自家,同意,皆大歡喜,如果反對呢?如果反對,那就是坐實了與朝廷爭奪百姓、丁口,其心可誅!

意思也明擺著了,可以有加倍分田的優待,也可以納少部分稅,或者不納稅,但丁口卻萬萬不能隱瞞了,也不能再豢養奴婢、部曲私兵了,田地給你們留著,累贅的奴婢和部曲、蔭戶等交給朝廷,朝廷給安排妥當,這你們還能反對,莫不是想變天?

這就像是一記重拳打在腰肋上,讓人腎疼,卻偏偏吱不出一句話來。

高熲字字設伏,句句藏險,乃是光明正大陽謀,不但合乎政治正確,更合乎法理、情理,縱然是想挑錯,也萬萬不敢再吱聲,沒見那龍榻之上,皇帝的眉毛已經快飛起來了嗎?

高熲這廝……屬實陰險卑鄙!

在場一大群大臣幾乎要將牙給咬碎,還不得不忍著,屬實幸苦,張口結舌半天,才再度出言道:“如此,到也妥當,不過我等還有一些疑問,奴婢、蔭戶等編戶之後,該往何處安置?”

大齊的土地早已經分完了,還有田分給他們嗎?

“朝廷既然要給他們編戶,自然不只是給他們自由身,解決問題還是要回歸均田製本身,”高熲一眼看穿他們的話頭,直接了當說道:“沒有多余田地分配,那就將荒地和無主之地做為給編戶的授受之田,還是老規矩,露田(理論上君王所有)經過一段期限,要歸還給國家,不許買賣,桑田(自己開荒)全部屬於他們各人,也要嚴格限制買賣。”

不是將所有土地充公然後分配,而是在不觸動豪強土地權益前提下推行,也就是說,將朝廷所能支配的田地和一些無主之地分配給百姓種田,使農民得到土地,使豪強地主的土地兼並受到限制,有利於農事發展,提高國家財政收入。

這個也一樣反駁不得,臣僚們面面相覷,隨後又有人出言道:“高侍郎思慮如此周詳,想必還有許多後續手段,請一並說出來,讓我等考量一番。”

高熲大張旗鼓的要改製,如果沒有一系列配套的政策,那改製豈不是成了笑話?

他們現在已經興不起反抗的念頭了,隻不想做一個糊塗鬼!

話題推進到這一步,高熲也是眉峰一揚,朗聲說道:“自然有,其一就是在均田製後再加授田製,便如某方才設想,男子出生,凡是戶籍在冊者,若家中有足夠田畝可供耕作,便繼承家產,若家無余田,便上報官府,由國家指定往後耕作的土地,或開荒,或為國家墾田,並上繳賦稅。”

“既然田畝、戶籍政策要改,稅法當然也要改,臣已經想好了個大概的章程,請陛下過目。”高熲又變戲法一般從袖口掏出一本奏章,畢恭畢敬遞上……高緯覺得十分舒心,這樣又能乾又有想法的臣子,才是他最為欣賞的,於是他呼了一口氣,笑道:“朕待會兒看,你先說一說。”

“是。”高熲收起,坦然而立,“稅法取租庸調製,譬如租:成年的男丁可以從政府處得到一百畝土地,傷殘人士得田四十畝, 寡妻寡妾得田三十畝。

“如果是一家之主,還可以另外得到二十畝土地。在這些田裡,十分之二是世業田,其余十分之八是口分田。當受田人死後,他的世業田由戶主繼承,而口分田則要交還朝廷,重新分配給別人。受田人按照每一丁男每年納粟二石的標準,向朝廷繳稅。

“調:各地根據產出不同,繳納不同物品頂替賦稅,打比方,養蠶的地方每年每戶上繳綾絹二丈,加上二兩純絲;不養蠶的地方繳納布匹代替絲絹,但是要加五分之一,同時再繳麻三斤。

“庸:即力役稅。所有丁男每年為政府服力役二十天,如果不服役,則可以繳納代役錢,每天絲絹三尺。如果多服役十五天就可以免除戶調負擔,多服役三十天則租和調都可免除。每年服役不得超過五十天……另外,還有雜項規定,既不同時期賦役制度如何調整,這個門類繁雜,另外再說……”

高熲一套組合拳下來,滿朝上下都鴉雀無聲,看向高熲的目光也隱隱有些古怪。

這廝考慮如此周全,連稅法都算進去了,怕是早有預謀。

不過……這些真是他一人能夠搞出來的?

不光是群臣感到荒唐,連高緯也覺得詫異……須知,制定政策從來是一項龐雜繁複的工程,哪怕高熲是天縱之才,也不可能想得如此齊全,背後有人幫他,可這人是誰呢?

不過至此之時,也顧不得計較這些了,趕緊一錘定音定下來再說,免生余患。

皇帝也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頷首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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