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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第248章前程遠大
  “他們的打法很簡單,但是很致命……”

  浙州,丹水河畔,周軍中軍大營中,將領分坐兩旁,魏玄坐在光溜溜的帥案之後,臉色晦朔難言。

  魏玄繼續總結道:“平原雪地做戰,我們步卒本就屈居劣勢,又兼有糧草輜重需要運輸,停下下不動會挨餓,不停下來,只能被動挨打。

  “而齊軍不僅熟悉地形,而且他們的馬隊遊弋在丘陵、平原上,來去如風,不斷對我運糧隊伍進行疲勞戰術,等到時機成熟,就迅速集結大批兵力。

  “他們的集結速度非常快,在騷擾進攻中不但使得我軍精疲力盡,而且試探出了我軍虛實,集結時總能保持優勢兵力,行致命一擊,所以幾乎是不打則已,一擊必成。我們沒有好辦法應付他們這種戰術……

  “楊敷,生了一個了不起的兒子……”

  魏玄眉頭一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快地道:“若說勇武,他還差些,老夫連高敖曹都未曾怕過,豈會怕他這乳臭未乾的小兒?老夫只是氣惱,明知他們的計謀所在,都無從化解!”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姓,並不適應所有局面的。戰場上,種種詭道層出不窮,的確都是克敵致勝的法寶。可是,有時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對方是怎麽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攻勢,尤其是……目前這種情形。”

  諸將面面相覷,艱澀道:“將軍,我們從未有過在冬季突襲作戰的經驗,許多困難和問題都估計不足,對於這種環境下運輸糧草的難度雖然有所預料,但是實際困難遠比我們預料的更大。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現在的糧草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了……”

  “今日又有幾個軍卒凍餓而死,將軍……”

  所有人都望著主將,等待著他的決斷,魏玄看向帳外,白茫茫的大雪撲下,遮蓋了他的視野,他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良久,站起身來,道:

  “如果我們可以提前幾日,哪怕就是兩日攻下南鄉,以南鄉為根本所在,伺機東進,齊軍必然倉惶後退,那麽我們緊急追擊,在其穩住陣腳之前兵困南陽,隔絕鄧縣,完全可以使齊軍糧草斷絕,外圍亂兵群龍無首,無法組織有效反擊,更不可能讓他們像現在這樣有目的地針對我們的糧草下手。

  “只要輜重無虞,我們就可以一直困住南陽,和高長恭打幾場硬仗。地盤有了,可以用於挪動的戰略空間也就大大增加了,進可攻退可守,就算今冬不能攻克,也可以一直守在南鄉,憑我周國在義州西線雄厚的實力,齊軍早晚被我軍拖垮,全線崩潰是早晚的事……!

  “但是現在,雖然老夫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可事實就是如此,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而且……我們無法撐過這個冬天。”

  他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眾將,說道:“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楊素,而是天威和糧食。天氣沒有一點轉暖的跡象,沒有足夠的輜重和糧食送上來,凍死、餓死的士卒會越來越多,我們萬余大軍,沒有多少人能憑著現在的糧食儲備強撐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別說打仗,就算只是守在這軍營裡,也絕不會撐過三天!”

  魏玄的目光從眾將臉上一一掃過,沉聲說道:“我們別無辦法了,要想扭轉頹勢,我們只能退兵!”諸將悚然而驚,魏玄以一種不容辯駁的語氣道:“我會寫奏疏呈給陛下和大塚宰言明情況,一切罪責,由我一人擔當,與爾等無關!現在……執行命令吧。”

  諸將散去之後,帥帳之中又變得冷清起來,天光漸暗,他命人點起了燈燭,提起筆開始書寫奏疏:

  “……臣玄拜上,我軍於丹水之畔遇敵伏擊,傷亡慘重,臣無能,南鄉未克,糧草亦被齊軍截斷,顧此失彼,方寸大亂,今糧草將近,臣不得已隻得撤軍回返義州,伺機再戰……”

  這一段魏玄寫的很艱難,他沙場征戰一生,極少有這樣的敗績,被他消滅的軍隊,被他打敗的名將也不止五指之數,這一生雖然說不上轟轟烈烈,可也不算白來了。

  他雖然敗了,可這非戰之罪,眼下的局面已經不可挽回,他還在苦思破局之策:

  “……齊人雖悍勇善戰,卻並非不可敵,攻入荊襄,是乘南朝與我朝交鋒之機……可恥其一大國,卻行此卑劣無恥之事。然勢已不可挽回,臣之罪也……

  “此地地廣而人口繁茂,北上可攻關中,西進可取巴蜀,實是兵家必爭,我朝必死守其地!齊人善馬戰,我軍不宜分兵深入,恐有糧草不濟之患,進則賊避其鋒,退則敵躡其後,終難勝也……王琳在南,高長恭在北,我軍在西,唯今之計,隻得集結兵力,盡快打通通往襄陽的通路,依托襄陽諸州,與齊軍鏖戰,再分兵南下,可解江陵之圍……”魏玄想了想,提筆又在奏疏之上寫下:“若長驅直入,斷其後路,直襲高長恭後方,風險極大,敵以雄城為依托,堅壁清野,非旬日可下,而敵以詭兵斷我糧道,疲我士卒,未有抵禦之法。”

  “故,此戰,臣以為,宜緩不宜急。唯今之計,朝廷需修書於襄陽,堅定衛國公守城之心,以待援軍。我軍則集結於義州西面,據險修寨,酌情增減駐兵,步步蠶食,另外,召各州刺史,發兵東進,互相應援,朝廷遣一良將,統一調度,挑選精兵,集精銳以攻齊軍,如此,荊襄可保!”

  他長歎一聲,扔下了毛筆。帳外的雪已經停了……

  ………………

  隨州城下,血沃塵壤,滿地荒涼,透著死亡的氣息。

  這一天是王琳攻城的第五日,齊軍城池未下,周軍也同樣援兵未至,鏖戰還在繼續。

  “那賀若弼怕是怯戰了,一直在往前推進陣線,卻觀望不動,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麽名堂。”

  “應該是有其他準備吧?”

  “能有什麽準備?他是周國來的,跟咱們不一樣……”

  “噤聲,大都督治軍第一條就是不準妄言,不過在盧刺史帳下待了一些日子,就記不住了嗎?昨天他說今日要畢其功於一役,我們且看著就好了,看看他……究竟想拿什麽方法攻下隨州。”

  “有沒有本事不曉得,只是聽說他頗得盧刺史青眼,他可是揣著右相的親筆信來的……”

  此時,王琳正立於望樓之上,目光肅靜地看著前面的動靜。

  黑壓壓的齊軍在兩翼策應之下,不斷向前推進,投石車和火油一應俱全,還有許許多多的、醜陋的壇壇罐罐,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

  城樓之上,田弘同樣注意到了賀若弼這邊的不同尋常, 這支齊軍在近可能的往前推進,沒有攻城車,而是一直在往城門底下填塞東西,王琳究竟在幹什麽?

  田弘指著那邊,道:“——射殺他們!”

  砰的一聲,投石車猛地收繩,木桶砸在城牆之上,火油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黑色的液體沿著城牆淌下,齊軍在城門底下還堆了很多這種東西……緊接著,漫天箭雨朝著城關散落下來,是火箭,火箭擦過火油,猛烈燃燒起來,從城樓一路蔓延到城牆根下……

  四處都有被火燒著慘叫的兵士,一股寒意從田弘的尾椎骨蔓延向上,“城下那些東西也燒著了!”驚駭聲傳來,田弘拋下眼前,俯首看著城下。烈炎騰騰,撲面而來,爆炸聲撕裂了這片蒼穹,無數火焰升騰而起,地動山搖!田弘的影子淹沒在了這火光之中……城牆塌了!

  “這玩意兒出世之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難怪斛律羨嚴防死守不讓人碰呢……罪過罪過……”王琳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了這火藥的威力,雙目神采奕奕,嘴上說著罪過,面上可沒有半點悲憫的意思。賀若弼隻研究了幾日就大概明白怎麽用了,今日只是檢驗一下成果。做為統帥,他對於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極感興趣,只不過他不懂這火藥的用法,還是直接問吧,於是他笑吟吟道:“此戰結束之後,叫賀若將軍來老夫帳中,就說有事要與他商議,呵呵呵呵……年輕人前途遠大呀,不比我當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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