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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第195內疚
祖珽的那一招,終究是發了出來,他聯名了禦史台諸官僚,在一月二十四號的這天,在晉陽多方勢力互相角逐內閣已經漸漸支撐不住壓力的時候,一本奏本上參到了皇帝面前,直達天聽,奏本中,請求皇帝下令,命禦史台、大理寺、刑部、吏部暫時統一調度

 禦史台監察天下文武,大理寺、刑部掌控律法,而吏部則是考評天下官員政績的重要機關,這幾個部門,看上去簡直風馬牛不相及,但整理了一下事態發展的思維脈絡,卻不能不叫人心驚肉跳。

 “祖大夫該是早就預料到會出現今日這般難對付發局面,所以提前準備了一下,我並不清楚具體但,總是能猜到一些的禦史台負責參劾,揪人把柄,吏部提供往年考評進行參考,刑部和大理寺負責執行,抓人下獄。”

 暮色沉沉的天景,一處僻靜雅致的宅院裡,門窗都打開,料峭的寒風吹散了面上的熱氣,裴世矩抿上了一口溫酒,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一環扣一環,縱使六鎮的氣焰再盛,也該歇上一段時日了祖大夫廟算之才,屬當朝無敵,無人能出其右,這整件事情,就是右相,都在被他牽著鼻子走,更關鍵的是,這畢竟是陛下默許的”

 段深的眉頭從一開始就是擰著的,聽完裴世矩的話語之後,眉間的皺紋更加深了幾分。看他這個樣子,裴世矩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好,今日他原本是在家休沐,但段深約他見面,而且帶著一份大禮求上門來,雖說他並不想收下禮物,但段深平日裡與他關系還算不錯,同僚一場,彼此間還幫襯過,於是他還是決定提點他一下。

 “這件事的輕重,段兄你必須要明白,你素來都是拎得清的人,此事過後,你段家無非就是少了一寫虛銜和利益,並不會傷筋動骨,可你若是真打算摻進去,那就可是大大的不妙,不止內閣,連陛下都會懷疑你段家的立場,是非曲直你還真就要掂量清楚”

 段深看他嚴肅的表情,知道裴世矩的擔憂,於是笑了一聲,有些悵然道:“哈,我自是不會摻和進去的,家父也早就表明了態度,絕不許段家子弟卷進去但是,段家並非只有我們而已呀父親他可以約束一些人,但也有些,根本約束不得,我二叔嗨,我爹這些日子,也頭疼呢。”

 裴世矩神情放松了一些,“這樣啊那倒不是很妨事,你二叔如今權位大不如前,而且,段家畢竟還是太宰說了算,他不幫著,你二叔折騰不出什麽大亂子頂多,也就是串聯一部分人四處奔走,將聲勢再搞大一些而已哈,眼下這局面我也跟你講清楚了,他們來來去去的折騰,到最後,也無非就是瞎忙活

 其實還有什麽好爭議的?已經明明白白了如今蹦躂的越歡實,將來死得就越快,眼下陛下不動他們,那是因為還沒有到動他們的時候,馬上,這一切的一切,就都會水到渠成,天王老子都擋不了!”

 掌中已經喝空的酒杯落下的時候,聽在耳中猶如雷響,裴世矩拿帕子清理了一下手掌,段深如夢初醒,撚起酒壺還要給他斟滿,被裴世矩製止了。

 “今日差不多了,酒也喝夠了,飯菜也飽了,我等下還有要事要去處理,就先行告辭了,改日再來拜會。”

 裴世矩起身,段深也出門相送,走到了大宅門口的時候,段深從懷中摸出一紙房契,笑道:“多謝弘大解惑,在下感激不盡,這是這處宅子的房契,哈,沒別的意思,我聽說弘大在晉陽還未有宅院,這可不符合你如今正四品大員的身份啊”

 裴世矩沒有接過,面上浮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段深遞出房契的手僵在那裡,奇怪地看著裴世矩,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裴世矩指指段深道:“好你個段德深,我拿你當朋友,怎麽剛剛那張屏風後面藏了人你卻不告訴我?有意欺瞞於我?嗯?”

 段深愈發迷惑,露出探詢的表情,“弘大?”

 裴世矩翻了個白眼,很鄙視的說:“別裝了剛才我們聊天的地方,那屏風後面有人,對不對?”

 “哈人人都說你裴弘大精似鬼,過去我還不信,也不知道你怎麽發現的。”

 段深終於也繃不住那張裝出來的疑惑表情,搖頭失笑道:

 “剛才你也假的要死我還納悶呢,何時見你那麽嚴肅過?敢情你是早就知道屏風後面有人了”

 “誰呀?”

 “我爹還有,我二叔。”

 裴世矩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不枉費我剛才講了那麽一大堆,估計是會有成效的吧?”

 “我都被你說愣了,何況是我二叔,指不定現在怕成什麽樣子。”段深面無表情,仿佛說得不是他二叔,只是一個陌生人,他的苦裴世矩是明白的,伸手拍了拍段深的肩膀,道:“沒事,誰家還沒有幾個倒霉親戚?你將來要做家主的,想得東西當然要比其他人多上一些”

 段深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會看人下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跟泥鰍似的,天底下就你最滑溜!我的麻煩還沒收拾乾淨,你倒是輕松了不少”

 “那又怎麽樣,我又不是段家未來家主,還幫你們家考慮如何收尾?幫人幫己,你們段家不要給我們找事做,那我們也輕松不少。”裴世矩出了門之後就有些嬉皮笑臉了,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和幾個好友之間互相懟來懟去才是他生活的常態。

 “那這房契你到底要不要?”段深兩指捏著那張紙,挑挑眉道。

 “想要”

 段深微笑著要塞進他懷裡,下一秒又聽他說:

 “但是不太敢要”

 段深鬱悶的收回,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他皺著臉說:“上面查的特別嚴,那幫禦史恨不得多長出一對眼睛兩對耳朵來,他們可是聖上特許風聞奏事的,況且祖大夫、鄭尚書都看我不是很順眼,萬一禦史聯名參我一本,再讓人一查,那我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乾淨了,我本來就算不上特別清正廉潔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別收什麽禮物了,對大家都好。”

 這回他沒有嬉皮笑臉了,滿臉都是嚴肅,裴弘大很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這種側面泄露出來的緊張,讓段深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而後點點頭,地契收回袖子裡,十分正式的拱手。

 “弘大兄慢走”

 裴弘大還了一禮,“再會。”

 一道巨大的屏風樹在後廳,屏風之後,是和前面一模一樣的格局,兩人站著,一人跪著,一個老者一個少年相對而坐,都是一襲燕居常服,悠然自得的樣子。那少年生得眉鋒銳利,鳳眼開闔之間似有風雷赫赫,此時他悠悠然抿了一口茶,看見段深進來,微微笑道:“裴世矩走了?”

 段深一揖到底,恭敬道:“稟陛下,裴弘大有要事要辦,去辦差了”

 “唔你和裴弘大關系不錯啊,他連這些話都敢跟你說。”

 段深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但倒還算穩重,“臣與裴弘大是知交好友,他初為太子舍人之時,臣便因與其意氣相投,故而結交”

 “裴世矩確實是有見地的,不過,太圓滑了,朕有時候真想把他趕到幽州了事不過,他那一番話還真是抓住了其中三味很聰明”那少年笑笑,不置可否,眼睛瞥向一邊跪著的人,“聽了裴弘大說的話,你可有什麽想法沒有?”

 那跪在地上雙臂抖如篩糠的自然是段深的二叔段孝言,他跪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聽得皇帝問話,只知道結結巴巴的說“臣知罪”,段韶看著弟弟這沒出息的樣子,幽幽的歎了口氣誰會知道原本該遠在呂梁山獵宮的皇帝竟會突然造訪呢?也好私下裡解決,求個情,總比陛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發落的好

 高緯面無表情,說:“朕準了祖珽的奏請之後,禦史台參的第一本就是你,列了二十七條罪狀?你負責苑內果木種栽的時候偷工減料朕也就不說了,你任齊州刺史任上的時候貪贓枉法,朕也不想說了你還曾經依仗權勢,逼婦通奸,草菅人命朕自即位以來,三令五申,不準賣官鬻爵,你也當耳旁風,這些都不算什麽朕還聽說,”高緯頓了頓,直視他的眼睛,字字如刀,“你聯合了一些人,密謀造反!”

 段孝言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叩首不止,“陛下明鑒,臣不敢有反心,臣只是只是,被祖珽這老匹夫逼得無可奈何了,這才聯系了一些人想把他頂回去,萬萬不敢有反心啊!”

 真是朝中小人千千萬,祖珽這貨惹一半!

 高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兩貨原來穿一條褲子來著,不過後來段孝言明顯淡出權力中心了,祖珽也就沒再搭理他,這就讓段孝言恨上了, 時不時聯合一些人要把祖珽撤下去,祖珽不借此機會重點報復才叫奇怪了

 高緯眉頭皺的愈深,懶得再說些別的了。

 “你寫一分辭呈吧,朕興許還能保你一命再晚,就來不及了

 朕暫時就先不回宮了,朕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敢興風作浪!”

 段韶的面色很有些複雜,也有些受寵若驚,陛下的下榻之處不是他們這裡又是那裡?這可是莫大的榮耀!於是他連忙下了榻,恭敬的拱手稱是。

 真是已經變天了

 這是最後一刻,

 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不過,最可憐的還是裴弘大

 段深第一次對這位好友感到內疚了

 “弘大啊弘大,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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