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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第222章佛國
北齊武平二年立夏,傍晚,鄴城。

 屋舍如林,簷角交疊,層層鋪排開來,宛若魚鱗。沉沉暮色之中,城市房舍間的燭光鋪排成了一疊溫暖的光暈,宛若一枚枚釘在棋盤上的,錯落有致的棋子,含蓄地將鄴城的輪廓給勾畫出來,詮釋了一種異樣的美。晚膳的時間已經過了,趙彥深站在大雁塔上,身邊是一個披著袈裟、雙手合十的老僧,很多官吏和軍隊在大雁塔下方佇立著,在幽暗的天光下,宛若一尊尊凶煞的修羅。

 “老夫貿貿然前來,不意擾了承德大師的清修,還請大師見諒。”

 “右相客氣了,右相持國朝之政,日理萬機,可以抽出空子造訪本寺,這是本寺的榮幸,談何打擾?”

 “呵呵,承德大師的清名,就是陛下身在九重宮闕也是常有耳聞的,去年大師渡寶慶公主入門,化災解厄,陛下提起大師的時候也很讚賞……此次,大師又主動將寺裡名下的畝戶出讓給朝廷,陛下更是龍顏大悅,親提禦筆為大師書了一塊匾,從此承恩寺的美名將傳頌天下。”

 老僧很瘦,腰背佝僂的厲害,比之去年皇帝見他的時候又更老了幾分,稍有一點行動都要大口大口地喘氣,眼見是時日無多了,可他的眼睛卻是慈和清明的,面對著趙彥深這個朝野之上數得著的巨擎,不卑不亢,舉止之間,無不透出一股禪意,使人如沐春風。

 “既然大師都這麽客氣了,老夫也不好再將肚子的話藏著掖著了,不像話……”趙彥深手指輕輕敲在欄杆上,說道:“我朝改製,為的是清查田畝、戶籍、人丁,諸如豪強之類的,使民戶托庇於下的行為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而經過戶部的審查,佛門至少藏匿了近百萬的農戶,這樣看來,佛門都是大戶,卻從來也不繳稅,不交糧,卻享有如此之多的特殊待遇,如今朝中已經頗為微詞了……”

 “嗯……百萬嗎?確實……光是我承恩寺,名下就有八千戶……兩萬多人,大齊佛寺那麽多,鄴城更是被稱為佛國,仔細算一算,往百萬裡估計,或許都估少了。”

 老僧聽到這露骨的,半明半暗的話語,第一時間沒有為佛門辯解,反而很實事求是地論證這個數據的真實性,這讓趙彥深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皇帝素來不信佛道,卻偏偏對這個老和尚欣賞、敬重有加,現在看來,不是沒有道理。

 朝廷清點數州戶籍,鄴城是重中之重,力度甚至超過了晉陽,除了幾百家要重點打擊的大族豪強之外,就是因為鄴城這數千所讓人頭疼的佛寺。高家崇佛,高歡、高洋等君主都大肆的修建寺廟,連宮內也修建了規模豪華的皇家佛堂,金堆玉砌,富麗堂皇。

 天下財富十分,佛佔七八,雖然誇張了一些,可也相去不遠了。這些佛寺不光只有香火錢這一個收入來源,他們底下還有一大批的逃戶、農戶,在這個狂熱迷信佛教的時代,僧尼大眾有免除賦役的權力,所以一大批苦於賦役盤剝的農戶大批地逃入佛教寺院,甚至,在北朝僧尼犯法,不受法律約束,以寺院內律處置,諸多的特權使這個教門滾雪球一般壯大。

 北魏太和年間,全境只有佛教寺院六千四百七十八所,僧尼八萬余人,到了北周、北齊並立的時期,北周境內共有寺院一萬多所,僧尼一百多萬,北齊則有寺院三萬余所,僧尼共有兩百多萬,僧尼佔人口比例的十分之一,比後來唐朝佛教最盛的時候還要多十倍!

 有記載,“天下多虞,王役尤甚。於是所在編戶,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賦役……略而計之,僧尼大眾二百萬矣。”可以說,佛道沙門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了,可最要命的是,這個地主不交稅,不納貢,所得的財富都是他自己的,朝廷連一點邊也別想挨到。

 偏偏他們這麽做,全天下人都覺得合理合法,沒有不滿的地方,這就使得佛門的氣焰愈盛……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滿朝上下都已經明白,陛下是一定是要收拾掉佛門的了,任何人,任何勢力都已經不可阻擋,這個老僧不管是真的對朝廷恭順無比也好,還是只是善於洞悉時勢、明哲保身也好,有一點是得到了趙彥深認可的——這個老僧是一個明白人。

 聰明人就不會乾出蠢事來,所以有些事情,趙彥深覺得可以拿出來說,就算是談一談合作,要求他配合,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唉,大師雖然有大智慧,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大師一般心存國家之念,朝廷的新政在地方推行開來,可謂是困難重重啊,非以軍隊暴力鎮壓,根本解決不了太多問題……”

 “為這,禦史大臣們已經不止一次上奏本彈劾老夫等人了,老夫不欲動刀兵,能平和的解決問題再好不過……陛下也是這個意思,可是很多時候,時勢逼得我們不得不做些違心的事情……”

 老僧抬眼看著趙彥深,雙手合十,道:“右相有話但說無妨,老僧雖然人微言輕,可只要能幫得上忙的,老僧一定傾力相助。”

 “承德大師快人快語,”趙彥深點點頭,撫著胡須,“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重新厘定戶籍、丈量土地那是勢在必行,至於佛門名下的那些田畝,到了時候也是要一並收回的,這沒有什麽可商量的……老夫怕就怕仍有人想不明白,做出一些傻事來。”

 “所以,希望大師能夠配合我們……我們也不用大師做些什麽,大師德高望重,在佛門享有崇高地位,屆時大師只要在佛門之間替我們傳達一下朝廷的意志,那就可以了。”趙彥深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哦,大師若是勸阻不住,也沒有什麽。陛下會承大師的這份情的。”

 夜色已深,鄴城之中的熱鬧卻絲毫沒有要消退的跡象,經過了數百歲月積澱的鄴城,是大齊政權不折不扣的要衝之地,通達四海八方,每日裡通過這裡往來貿易的人等數不勝數,大齊開放邊貿之後,為了進一步刺激經濟,更是取消了鄴城的宵禁,自此鄴城變為了一座不夜之城,遠處一大片燈火映亮了夜空,道路邊、小院裡、酒肆間,三三兩兩的人點綴其間,熱鬧之余,也是一副寧靜的生活畫卷。

 老僧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看遠處的景致,眼神卻是迷離的,而後輕輕點了頭,“右相親自上門與老僧商議此事,老僧怎敢不應?呵呵呵呵,老僧照辦就是了。”

 趙彥深大喜,朝老僧拱拱手,老僧連連擺手,口稱當不起,而後趙彥深就帶著一眾人等離開了。

 黑黢黢的天空中,繁星閃耀,站在這大雁塔的塔頂上仿佛伸手就能摘下星辰,老僧獨自一人憑欄遠望,奉茶的小和尚靜靜地站在老僧後面,仰起一張白胖可愛的臉,脆生生問道:“主持,您在想什麽?那麽入神。”老僧這才恍然似的回過頭來,撫摸小和尚光溜溜的頭頂,慈愛地笑道:“嗯,我什麽也不想了,反正也什麽都想不出,何必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煩惱呢?回去睡覺吧……”大雁塔的簷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蜘蛛網,幾隻飛蟲粘在上面,無論如何也掙動不得。

 老僧輕輕吹了一口氣,一隻小蟲兒借著風力,掙脫了蛛網, 轉身的時候,老僧幽說道:

 “前面有泥潭,就應該遠遠的繞開。不要明知不可為還要迎上去,因為一時魯莽,或是一時不查,或是因為貪婪,而使自己陷入了必死之地……種下什麽因,便會嘗到什麽果,這就是因果報應。頭上三尺,豈無神明?老衲又何必想不開呢?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第二日,老僧承德大師召集了承恩寺名下的兩萬佛眾,全都遣散一空,佛門震動!無數僧徒求見承德大師,一番深談之後,幾位與承德大師一般頗有名望的主持拂袖而走,七月初旬,十幾位天下有名的大德高僧前往晉陽叩見天子,請求天子收回成命。

 朝野震動,禦史大夫祖珽於當日上本參劾佛門:“僧尼不服王法,不敬天子,坐擁天子之土,食百姓之俸,卻不稱臣,不納稅,名為出家之人,實為竊國竊民的大賊!……佛眾泛濫,使天下士民已然隻崇敬佛門,而忘了敬畏天子,長此以往,國家將亡!”

 而高坐於九重宮闕之上的皇帝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就將那本眾佛徒聯名上書的文書扔在了地上,初夏的烏雲像一個大鍋蓋捂在這一方天空,在雷光降下之前,誰也不知道這後面在醞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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