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把章節搞錯了,二百七十九寫成了二百七十七。抱歉!)
就像香港影劇中那些總是姍姍來遲的警察一般,來自東都的神策軍踏上孟津渡的時候,這裡的戰鬥也早就已經結束了。該發生的和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統統成為了過去式,只剩下了滿地的殘骸在向這些人訴說著昨天夜裡發生的那凶險的一幕幕場景。
福王李忻,人如其名,的確是一個有福氣,也會享福的人。其肥胖程度,恐怕比起過去成德的王溫舒也不惶多讓,不過王溫舒經歷大變,現在已經是減肥成功,雖然皮扯扯的看起來有些不爽眼,但此人,卻頗有老樹發新芽的姿態。
而福王,恐怕還會在繼續肥胖的道路之上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胖乎乎的人總是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喜感,胖乎乎的人看起來一般也都很面善,他們一笑,便宛如彌勒佛一般地讓人心中充滿陽光,他們步履艱難,也會讓你在心中先同情幾分。當然,如果你以為所有的胖人都是善人的話,那可就大錯而特錯了。
比方說王溫舒,現在他就是一個殺神。與盧龍,振武作戰之時,任是凶悍頑劣的戰士,在碰上了這種把自己命不當命,把別人命更不當命的家夥的時候,在心理之上,便已經先輸了三分。
而放到眼前的這位福王身上,當然也可以類比一番。
王室宗親出任要職的很少,在這一代,也只有兩位,一個遠在南方煙障之地任節帥,對大唐朝廷的政治影響力,幾乎沒有。而另一個,便是這位出任東都防禦使,掌控東都洛陽五萬神策軍的福王李忻了。
在這個位子上,他一坐便是十五年了。從上一次農民大暴動被平定之後,福王李忻便受命前來東都,整頓秩序,恢復生產,編練軍隊,在如今天下節鎮各自為政,大唐眼見著便要分崩離析的時刻,福王坐鎮的東都仍然是朝廷的柱石,牢牢地為長安看守著大門,就可見此人的厲害之處了。
福王李忻一般是不乘坐馬匹的,因為他龐大的身軀,的確是戰馬的不能負荷之重,但今天,他似乎也顧不得了,哪怕胯下那匹本來很神駿的戰馬已經有些舉步維艱了,他仍然毫不憐惜地揮舞著馬鞭,痛毆著馬兒的屁股。
要知道,作為能勉強馱動李忻的戰馬之一,讓他能過一過春風得意馬蹄疾滋味的戰馬,平素,它可是極受寵愛的,何曾被這樣鞭打過?委屈地一邊嘶鳴著,一邊奮力地邁動四蹄,向前方走去。
沿途所見,讓李忻有些心驚膽戰。因為到處都是倒斃的死屍。
破碎的屍體,破碎的戰馬,已經快要凝固的鮮血,戰鬥,竟然延續到了孟津渡之外。
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一邊向前走著,李忻一邊在嘴裡碎碎地念叼著。
李澤出了事,他自然是有責任的,但這個責任倒也不至於讓他倒多大的霉,畢竟他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是大唐現在的柱石,最多也就是一頓申斥罷了。但李澤如果死了,對於北地的大局,可就是最糟糕的局面。剛剛穩定下來的北地局,只怕會在瞬息之間,要變得比以前惡化百倍。
左仆射王鐸回來的時候說得很清楚,李安國已經挺不了多久了,李澤已經成功地從李安國手裡繼承了權力,徹底掌握了成德,如果他一死,成德,橫海等地群龍無首,只怕轉眼之間,便會成為盧龍人的嘴中之食。
可是越往前行,他的心便跳得越厲害,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因為屍體越來越多了。光是他目力所及之處,倒伏在地上的屍體便已不下一兩百具,而本應聳立在他眼前的官驛,早就不見了蹤影,唯一能看到的,也不過是一團團的青煙,正一股股地向天空之中飄散。
李澤隨身,不過百余名衛士而已。
聞聽李忻親自過來,李澤倒是頗有些意外,當下便帶著一眾屬下,親自迎到了官驛之外,站在了那本來應當是高高的院牆氣派的大門之外但現在卻變成了一地瓦礫之上,屬於他的橫海節鎮以及千牛衛大將軍的儀仗此刻也全都擺了出來。
李澤的臉色並不好看。
他的部下的臉色也都很不好看。
不管是誰,站在這樣空氣之中仍然充滿著濃厚的血腥味的地方,站在遍地屍體,鮮血的地方,站在一排排戰死袍澤的遺體的地方,他們的臉色都不會很好看。
李忻那肥胖的身軀如同一個圓球一樣從戰馬之上滾了下來,他下來的那一刻,李澤分明看到他胯下的那匹戰馬,似乎瞬間便高出來了不少。
縱然心裡很憤怒,但此時的李澤,還是大步向前迎了過去。
他是橫海節鎮兼千牛衛大將軍,正三品的朝廷大員。福王李忻,東都防禦使,也是正三品的官職,問題是,人家是親王,這便屬於超品的范疇了。
身份貴重還身兼要職,那自然是該李澤前去拜見了。
“橫海節度使,千牛衛大將軍李澤,見過福王殿下。”李澤雙手抱拳,躬身一禮。
福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澤的雙手,將他扶了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一迭聲地問道:“大將軍可有事?老夫人可有事?其它眷屬安妥否?”
李澤微微頷首:“謝殿下掛牽,雖然受了一些驚嚇,但卻都安然無恙。”
聽了這話,本來臉色嚴肅的福王李忻也終於露出了笑容,看著對方如釋重負的表情,不管是情真意切還是有意表演,李澤都不得不承認,李忻的這個臉色,態度,心情轉換得相當自然如意。
“本該來得更早。”李忻帶著十分的歉意對李澤道:“但大將軍的求援信在東都被一些心懷不軌之徒刻意扣留了兩個時辰,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再調兵,調船,趕到這裡便是這個時候了。天幸大將軍神勇,方能無事,這是我李忻之幸,也是皇帝陛下之幸,更是我大唐之幸啊!”
李澤一怔,倒是沒有想到一見面,李忻便自暴家醜,坦然說出在東都之內有人作梗,才使得他姍姍來遲。
“東都之內,居然也有此輩內應嗎?”
李忻苦笑一聲:“東都轄下,官員眾多,良莠不齊,這是我不察之責,此人現在已經被我拿下關了起來,回頭大將軍可以親自審問一番。”
聽了這話,李澤心中倒是釋然,這樣一個人如果真的存在,李忻不是留下來準備交給他而是一刀殺了的話,他心中肯定是有疙瘩的,但現在對方如此坦然,李澤倒是不好再說什麽。
“此人是殿下麾下,李澤不能越俎代庖,該怎麽審,怎麽判,自然是殿下的事情,李澤只需要事後知道一個結果就好了。”
“多少敵人來襲?”看著滿地的屍骸,李忻問道。
“接近千人吧!”李澤道:“所幸他們在準備的過程之中有些疏漏,被我們發現了端倪,否則殿下今日來,可就只能給李澤收屍了。”
“上千人?”李忻這一次是真正的有些被嚇著了。“大將軍身邊可只有......”
“滿打滿算,一百五十人而已。”李澤傲然道:“但既然我們已經有了準備,他們自然也就討不了好。被我們殺傷超過了一大半人,其余的人便作鳥獸散了。”
“大將軍麾下?”
“傷亡過半!”李澤臉色垮了下來,“來襲的不是什麽烏合之眾,而是精銳的軍隊,為首的是盧龍的將軍石毅,這人,殿下想必也是認得的。”
“盧龍人竟然能在這裡聚集起上千人的軍隊?”李忻驚道。
“他們自然不能,但有人能為他們準備這些,就像殿下的身邊,不是也有對方安插下來的棋子嗎?”
“此人是誰?”
“我想殿下心中也該有數吧!那人, 殿下也該審問過了吧?”李澤笑問道。
李忻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驛官已經待不得客了,我在後頭搭了軍帳,殿下不妨如內小座,喝口茶。”李澤道。
“如此甚好。”
兩人並肩走向後院,那裡,搭起了數座軍帳,李忻到了,包括王夫人,柳夫人夫婦等人自然都是要上來拜見,一翻折騰之後,二人這才到了主帳之中就坐,而公孫長明此刻也是匆匆地趕了回來。先前燕九處理傷員,人手不夠,公孫長明便被拉去作了免費的勞力。
“公孫先生,十余年不見,風彩依舊啊!”看到公孫長明,李忻站了起來,微笑著抱拳為禮。
“公孫見過殿下。”公孫長明笑道:“公孫已經為成老頭子了,倒是殿下,愈加福態了。”
“你不如說我胖得沒樣子好了!”李忻笑道。
三人坐定,李澤也不廢話,直接從懷裡掏出了石毅的供狀,遞給了李忻,看完供狀,李忻卻是一臉的茫然。
“怎麽是田承嗣?”
“為什麽不是?”李澤反問道。
“在我府裡,阻截你求援信的人,是宣武朱溫收買的奸細。”李忻道。
李澤與公孫長明對視了一眼,好半響李澤才歎道:“原來我是這麽多人想要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