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上溯到去年雙方的一場大戰之中。雙方各施奇謀,彼此設下圈套,上半場,盧龍軍佔據了上風,將李睿所率領的五千右驍衛團團圍困在了坎岩塢堡,形式危殆。只不過因為劉思遠所部屢攻不克而將戰事拖延了下來。到了下半場,風雲突變,薛衝的左金吾衛數萬人趕到戰場,抄了鄧景山的後路,使得鄧部數萬人被包圍,在屢次突圍未果的情況之下,陷入到了絕境之中,眼見著便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看到形式不妙,劉思遠一轉身,開溜了。
帶著近兩萬人逃到了錦州城的劉思遠,以為鄧景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在錦州城,他大展拳腳,將鄧景山留在錦州的心腹一掃而空,自己則搖身一變,完成了從地方豪強到一方統治者的華麗麗的轉身。
而在當時的情形之下,即便是張仲文張仲武兄弟,也都以為鄧景山這一次是再也無法回轉,對於劉思遠的所做所為,也便采取了默認的態度。鄧景山全軍皆墨,他們也需要劉思遠的這數萬部眾來穩定平州的局勢,以抵擋有可能到來的武威軍隊的進攻。
但後續的發展,卻讓人大跌眼鏡。
鄧景山回來了。
不但他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了五千心腹精銳。
這一下子可就麻煩了。
劉思遠當然不可能將吞進肚子裡的肥肉再給吐出來,而鄧景山對於劉思遠當初不但沒有去救援他反而趁火打劫的行為更是無比憤懣。更重要的是,劉思遠在進入錦州城之後,為了徹底控制錦州城,刀子是見了紅的,是殺了不少人才確立起了他在錦州城的統治。
當然,他並沒有殺鄧景山的家人,只是把這些人送給了張仲武。
但鄧景山的部將家屬,卻被屠了不少。
雙方的冤仇,這一下子可就算是結深了。
而這一切,卻正是當初李澤他們決定放回鄧景山是所想要達到的目標之一。
張仲武必須要選邊站。
現在看起來,張仲武還是選擇了鄧景山。
想想也是,鄧景山必竟是跟了張仲武多年的嫡系人馬。
“殺得人不少吧?”李澤幸災樂禍地道,對於這些大地主大豪強,他可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劉氏子弟,基本被屠戮一空。”公孫長明道。
“按理說,劉思遠也是思慮縝密之輩,這一次怎麽就跌了這麽大一跟頭,而且一跌到底,再無翻身可能呢?”李澤有些不理解,“難不成他就沒有半分防范之心嗎?張仲武這一次做得如此漂亮?”
“這一次下手的是張仲文。”公孫長明道:“李相這可料錯了。”
“張仲文?”李澤是真吃了一驚。
“一次完美的策劃。”公孫長明讚道:“張仲文是有這個能力的,只不過很早以前,這些事情是我在做,我走之後,便由費仲接手,費仲死在了幽州,張仲文再也沒有能讓他放心的得力人手了,便只能親手來安排這些事情了。”
李澤點了點頭,公孫長明與張仲文共事超過十年,可謂彼此都非常了解。
“首先在鄧景山返回,兩相發生衝突之後,張氏必須要表明態度,而他們決定了支持劉思遠統治平州。”
“這是一個暫時安撫人心的假象。”李澤道。
“是。”公孫長明點頭道:“他們安撫劉思遠,並宣稱將鄧景山調到遼州去剿匪,更有一種說法是要把鄧景山調入高句麗去主持大局。這個計劃在劉思遠看來是可行的。高句麗距離他太遠,而且現在高句麗形式惡化,張協與耶律元兩人已經有些手忙腳亂了,這個時候調實力大減但卻經驗豐富的鄧景山去主持高句麗事務,不論是對大局,還是對鄧景山與劉思遠的私怨,顯然都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的確是很妙的一招,若非如此,劉思遠恐怕還不會放心。”李澤笑著道。
“最妙的是,張仲武還把鄧景山給徑自招回到了營州大本營,理由是要勸說鄧景山作出退讓。”公孫長明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仲文出使我們武邑。”
“一箭雙雕!”
“在與我們談妥了所有事情之後,張仲文在回去的時候,下手了。”公孫長明道:“一場大宴,便將劉思遠騙出了錦州城。劉思遠此時志得意滿,控制了大半個平州的他,此時正好抵達了人生的巔峰,鄧景山又遠在營州,哪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但他萬萬想不到,鄧景山雖然走了,但宋煜可沒有走,王喜也沒有走。”公孫長明接著道:“宴會之上,張仲文突然變臉,劉氏嫡系心腹被一鼓成擒,王喜壓著劉思遠長子劉岱騙開了錦州城門,突入城內,大開殺戒。猝不及防之下,劉氏精銳,幾乎被殺了一個乾淨。根據情報,那幾天,錦州城的地面都是紅色的。劉氏死了上萬人呢!”
李澤搖了搖頭:“一招不慎,禍及家人,當真是可憐,可歎,但也可恨。不過公孫先生,你先前說得是幾乎而不是全部,劉氏還有人逃了?”
公孫長明微微一笑,“劉思遠次子劉岩逃了,就是那個在坎岩被李睿抓住的那個。這是內衛的手筆,我們在平州的內衛頭子很了不起啊,他從鄧景山部眾裡探得了這個絕密的情報,在沒有請示的情況之下,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要讓劉氏留一口氣。”
“這可不太好辦呢!”李澤大感興趣,“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做得毫無煙火氣,這也正是我說了不起的原因啊!”公孫長明感歎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呢!李相您也知道,我們剛剛與張仲文簽定了條約,自然是不好公開介入的,便是悄悄介入,也有可能予人口實,所以咱們的這位內位頭領先是策劃了劉氏在錦州數十裡外的一個農莊的暴動。時間掐得極準,正是劉思遠準備赴張仲文宴會兒當口。”
李澤恍然大悟:“劉岩被派去平亂了。”
公孫長明點頭道:“張仲文正在錦州,此時錦州卻暴發了動亂,劉思遠自然是臉上無光,為了迅速平亂,他便派出了劉岩帶著最精銳的一部劉氏軍馬前去,要以雷霆之勢迅速了結。此計妙就妙在時間上。原本劉岩是準備在殺了這些暴亂者之後再去赴宴的,所以張仲文一方,並不知道劉岩已經不在赴宴的隊列之中了。”
“的確是個人才啊!”李澤也是歎服。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公孫長明接著道:“劉岩趕到了暴亂地點,平息了莊子上的暴亂,而與此同時,張仲文那邊雖然知道劉岩不在此行之中,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只能舉起刀子。然後才派出軍隊追殺劉岩。”
“自然是沒有殺著。”李澤笑道。
“此時劉岩,已經成為了遼東大地之上又一股流匪了。”公孫長明眯著眼睛道:“在我想來,咱們的那們內衛頭目,在接下來,必定會想法設法的派遣更多的人加入到這支流匪隊伍當中去。此時劉岩心中充滿恨意,滿心都是復仇的念頭,擴充勢力,招兵買馬是勢在必行,此時,正是大舉潛入的好時機。李相,我要恭喜你了,以咱們這位內位頭領的手段,只怕用不了兩年,這個劉岩便會一命嗚呼,而這支隊伍將會徹底落入我們的手中,到時候,我們在遼東大地之上,可就有了一個抓手了。”
“極妙!”李澤附掌大笑:“咱們的這位內衛頭領叫什麽名字?我得好好記著。”
“范建!”公孫長明道。
“范建?”李澤樂不可支,“這個名子起得好,有特點,好記。好一個范建,這一手玩得的確是漂亮。”
“的確是讓人眼前一亮啊!”公孫長明道。
李澤搖了搖頭,道:“這一次其實是我們自己疏忽了,當張仲文他們決定要在治下學習我們治理地方的手段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想到他們將要對劉思遠動手了。畢竟像劉思遠這樣擁有強大武裝力量的大地主不除,他們的改革政策根本就不可能實施下去。兩邊的利益衝突太大,壓根兒就沒有調和的余地。如果我們早些意識到這一點,便可以從容布置。在劉氏那邊埋下更多的線頭在需要的時候扯出來。現在雖然有范建的神來之筆,但接下來他們必定會遭到張仲武,鄧景山的死命追殺,能夠熬過去,才能站住腳。希望范建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找好了退路。內衛方面接下來專門成立一個工作小組來應對這件事情,馬上我們不是有很多商隊要往那邊去嗎?利用起來,向哪邊滲透更多的人手。”
公孫長明點了點頭:“內衛裡其實一直在有意識地招募從那邊逃亡過來的一些人,也有在俘虜之中挑選人手,進行培訓,熟悉那邊情況的人並不少,現在我們在哪邊終於有了一個落腳點,這些人自然就可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