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彎刀嗆然出鞘,蕭理一叩馬腹,戰馬從小步緩跑驟然加速,從無邊的風雪之中衝了出來,在他身後,五千騎兵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殺向了千余步外的吐蕃大營。
借著風雪的掩護,數千騎兵大天白日地潛進了距離吐蕃大營如此近的距離,對方居然還毫無所覺,這讓蕭理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對方的大營,居然連最簡單的柵欄都沒有拉上一個,更別提挖壕掘溝這種在冬天裡絕對是苦差事的活計了。
一個一個的軍帳,便如一個個脫光了正在河中沐浴的大姑娘一般,赤身裸體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蕭理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自己這半輩子的戰鬥生涯之中,居然還有如此的一場輕松的偷襲戰會找上自己。
當戰馬突進那個毫無遮擋的大營,當他一刀將一個鑽出大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吐蕃兵砍翻的時候,他還覺得似乎身處夢中。
這太不真實了。
這是敵人的大營?
但這的確就是色諾布德的大營。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一支強悍的騎兵部隊,繞道大漠,十余天裡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之下突襲數百裡前來襲擊他們。
他們一直以為現在他們的前後左右都是屬於他們的領地,而戰鬥的前線,距離西受降城還遠得很。
這談不上一場戰鬥,更適合地說法是一場屠殺。
大營內,沒有遇上任何有效的抵抗,大量的吐蕃騎兵此時戰馬還拴在馬圈裡,他們正偎在火邊吃著糌粑,喝著酥油茶。
而不少的將領,還摟著從西受降城搶來的女子胡天胡地。
這樣的天氣裡,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可做了。
喊殺聲驟起的時候,他們甚至連甲胄都來不及套上,提上刀槍衝出大帳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橫衝直撞的騎兵以及雪亮的彎刀。
最亂的是那些吐蕃騎兵,到了這個當口兒上,他們居然還想去找他們的戰馬,在營中亂竄著奔向馬廊的他們,九成九都成了刀下的冤魂。
倒是那些吐蕃步卒的反應要更快一些。一個大帳的幾十名士兵提起了刀盾長矛,衝出帳蓬之後,還是來得及組成一個小小的軍陣的,在哪些騎兵還沒有抵達的地方,步卒們還是組織起了百余人甚致是幾百人的防禦隊伍,同時,也將所有能阻礙騎兵前進的物件,統統地放置在了他們陣形的前方。
蕭理的應對方法簡單而粗暴。
他派出了一隊騎兵衝到了吐蕃騎兵的馬廊處,驅趕著那裡面的戰馬一路衝了過去。被驅趕的戰馬狂暴的踏碎所有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不管前面是障礙,還是人。
色諾布德衝到西受降城頭的時候,衣衫不整,他的衛兵抱著他的甲胄緊緊地跟在後頭。但是很可惜,站在城頭之上,什麽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密密匝匝的雪花從空中飄落下來,但遠處那震天的喊殺之聲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城內的騎兵已經開始集結了。
終於,數騎自大營方向狂奔而來,站在城頭之下,大聲淒厲地吼叫著:“敵襲,敵襲。”
終於穿戴好了全套盔甲的色諾布德也弄清楚了原由。
一支數千人的騎兵,突襲了自己在城外的營地。
不假思索,他翻身跨上戰馬,帶著城內的五千嫡系騎兵,向著數裡開外的大營疾奔而去。
一支突襲部隊而已,他還有機會扳回形式。
五千吐蕃最精銳的騎兵,風馳電摯一般地奔向了戰場。
風雪之中,李德牽著馬,側耳傾聽著,來自西受降城方向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正從他的側前方狂奔而過,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上馬,去戳他們的屁股!”李德大笑著翻身上馬,一手提著長矛,一手執著弩機。
三千遊騎兵在李德的率領之下,發出轟然的一聲呐喊,猛衝而去。
色諾布德聽到了側後方傳來的密集的馬蹄之聲,冷汗頃刻之間便從頭上掉落了下來。敵人還有埋伏,但此刻,他的五千騎兵剛好把速度提到了最快,而他的大營已經近在眼前,在如同出閘的洪水一般狂飆向前的騎兵流裡,他完全無法在短時間內變陣。
“加速向前,甩脫他們。”他大聲吼叫著,手裡的馬鞭子毫不留情地鞭打著胯下心愛的戰馬。
李德最擅長的就是這類的突襲,這樣的活計,這些年裡,他不知道幹了多少次。
弩機抬起,一枚枚黑色的弩箭如同地獄伸出來的鐮刀,將一個個吐蕃騎兵射倒在馬下,三千騎兵狠狠地從側後方扎進了色諾布德的隊伍裡。
而在吐蕃大營之中,重新收攏了隊伍的蕭理,則從正面迎了上來。
此刻,他們是以八千騎兵應對色諾布德的五千騎兵。
而且是將色諾布德牢牢地夾在了中間。
兵器的碰撞聲,慘嚎聲,呐喊之聲,將風雪的呼嘯之聲都盡數壓了下去,萬余騎兵在這片無盡的曠野之中互相追逐中,廝殺著。
鮮血灑滿了方圓數裡范圍。
騎兵的戰鬥,總是會結束得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吐蕃兵便垮了。先被李德爆了菊花,又遭到蕭理迎頭痛擊,數千騎兵在極短的時間裡,便被右武衛騎兵分割包圍,戰場之上的形式從一開始,便傾斜到了右武衛一方。
色諾布德狼狽而逃,將他的近兩萬步卒和大營以及西受降城扔給了李德。
蕭理帶著五千騎兵追逐了色諾布德整整半日功夫,這才得意洋洋地返回。而此時,李德正站在西受降城的城頭之上,一手端著一碗酥油茶,一手抓著一塊糌粑,吃得有滋有味,盔甲之上同樣沾滿了鮮血的柳小蟬,卻是吃不慣如此味兒大的東西,卻是仍然在艱難地啃著半塊烙餅。
“跑了多少人?”城頭之上,李德大笑著問道。
“跟著色諾布德逃走的,最多二千人,就算他再收攏一些潰兵,也不會超過五千人的。他們往中受降城方向逃了,不過幾百裡路,他們沒吃沒喝沒個遮風擋雨的物事兒,也不知道能活著抵達的會有幾許?”蕭理道。
“他娘的,這個色諾布德倒是見機得快。跑起來毫不含糊。”李德道:“蕭將軍,爽不爽?”
“爽死了。”蕭理大笑:“末將這輩子,就數這一仗打得輕松啊!”
對於蕭理來說,這一仗的確是最輕松的,這兩年來,他們身上的裝備鳥槍換炮,可以說是武裝到了牙齒,與數年前相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而在戰鬥之中,良好的防護給了他們更多的信心和勇氣。
盔甲比對手好,刀子比對手鋒利,便連體魄,這兩年也煉得愈發強健了,畢竟,頓頓吃肉和餐餐吃糠咽菜,對於身體完全是兩個概念。
“我們發財啦!”李德看著蕭理道:“色諾布德大概把西受降城附近搶光了,他恐怕做夢都想不到最後都便宜了我們。”
“有多少?”蕭理問道。
“總也要價值十幾萬兩吧!”李德道。
蕭理嘴裡頓時發出了喔喔的叫聲。
“你學公雞叫也沒用,這些錢財,都得歸公。”李德笑道:“不過城外的嘛,我就管不著了。”
蕭理連連點頭:“這是自然的。末將歸屬李相麾下已經好幾年了,豈不會知道這個規矩?”
城外,士兵們正在打掃戰場,遊騎兵們做這一行是有傳統的,當年李德組建遊騎兵的時候,除了武器,戰馬,李澤可是啥都沒有給他們,他們得自己養活自己,所以在戰後搜撿戰利品,基本上做到了錙銖必較。
當然,士兵們打掃戰場的時候,誰也不敢將搜出來的東西往自己懷裡揣,只要是值錢的東西,便先往包袱皮兒裡扔,計上數兒後交給上司,上司將所有繳獲清點完畢之後,再平均分配給每一個士兵。
而這些,是不會納入帳本的。
一仗打下來,只要贏了,士兵們總是會發一筆財的。很多時候,士兵們在這些上面的斬獲,比起他們的軍餉還要更高一些。
當然,前提是打贏。
“我很想知道, 德裡赤南在知道西受降城被我們攻佔,色諾布德幾萬人馬,只剩下現在這點兒零碎的時候,臉上是什麽表情?”李德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糌粑,扔給了蕭理。
蕭理咬了一大口,邊嚼邊笑咪咪地道:“估計如同吃了屎一般難受。”
旁邊的柳小蟬惡狠狠地瞪了蕭理一眼,嘴裡叼著一塊烙餅,走到了離他們二人好遠的一塊地兒,這才重新嚼了起來。
李德和蕭理又是大笑起來。
在他們看來,柳小蟬有時候真是莫名其妙,殺人都不帶眨眼兒,還怕聽到這些?像這二位,那怕是站在茅廁裡,也能狼吞虎咽地吃上一頓。
而此時,被蕭理與李德念叼的德裡赤南,正向著張嘉的大營發起瘋狂的進攻。
張嘉站在營中一處土台之上,凝視著不遠處的戰場,笑咪咪地道:“李相說得好,拿錢砸人的感覺,就是好。”